血液是热的,心却一分分的冷了,渐趋麻木。
震开长剑,顺势回身劈出一掌,直探枫岫胸前一瞬间大开的空门,浑厚的内力加重了掌劲,一掌拍下,骨节爆裂的声响,清脆的响起,演奏著久违的杀戮曲。
热血直喷洒在衣袖之上,却悉数消失在一身宛如深渊的玄色之中。
杀意强势的占据了思绪,几乎忘了与他正在交战的人是谁,脑中反覆回荡的只有取胜的强烈执念,手上的杀招越来越见残狠。
连中数掌,身上多处骨节尽被拂樱的重掌所碎,身躯渐感沉重,行动越来越显迟缓,被击中的次数越来越多,再度迎面袭来的重掌,枫岫虽然顺势後跃以减轻落在身上的力道,仍是受创至深,强烈至无法忽视的痛楚令他几乎无法撑住自己,只得以剑拄地,勉强撑起上身,跪倒在地。
剧痛令视线不受控制的模糊,映入眼中的身影,迥异的气质与装扮,明明一切已不复存,但是脑海中却仍不断地浮现昔时瞠圆美目,又恼又恨的瞪著他却也无可奈何的容颜。
他在百馀年的争斗中付出了不想付出的情感,他以为拂樱也与他一般,但是眼前的一切┅
却只是无情的提醒他可笑的天真。
即使不情愿,但是他却不得不接受事实,以著最难堪的方式。
想站起身,却无能为力,只能无法控制的向此刻恼恨至极的人下跪,枫岫紧紧握住长剑,直至掌心感到强烈的痛楚,藉以转移身上,甚至是心口剧痛的注意力,「吾一生大错,便是相信你!」
在枫岫跪倒後,已成直觉的杀性令他几欲翻掌给枫岫致命的一击,不意忽然听见枫岫豁尽力气,沉痛至极的低吼,震碎冰封了心的杀气。
杀性骤然消褪,下意识的别开眼,不想看见枫岫既绝望又愤恨的眼神,拂樱强令自己开口,听著自己一字一句说出应该回应的话∶「可惜一步踏差,便是万劫不复。枫岫呀!吾想┅吾会很怀念在地狱沉眠的你。」
努力瞪眼想用已模糊的视线牢牢捕捉此刻仍让他无法不眷恋的身影,昔时樱花林下,两人近得毫无距离的相贴时,掩不住困窘的美目,与缠绵过後,缠著他说东扯西,因为被挑动好奇心而闪闪发亮的容颜,一一在眼前浮现。
他深深的记住了每一刻两人共同渡过的时光,但是在此时此刻想起,却只是更加重心中的难堪。
他天真的相信拂樱爱上了他,会愿意为了他,改变一开始到苦境的目的。
到头来,拂樱没有改变,只有他,赔上了不该付出的真心与相信。
「哼!地狱无你,何等失味!」
-今後不管吾走在何种道路上,是生是死,都不会放你离去。
脑海中顿时浮现昔时枫岫紧搂著他时,眼神深沉的低语。
几乎在同时意识到枫岫玉石俱焚的决心,拂樱心一凛,敛整心神以接下枫岫催动内元的豁命杀招。
极招相对,四周一阵强烈的摇撼,杀招交击的一瞬间直逼眼前的眼眸里充盈的绝望的悲愤,强烈的情感深深震憾了拂樱,几乎忘了身置何地。
心情复杂的注视著豁尽力气後,已无法支身的跪倒在地,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游移的枫岫。
同归於尽┅
能将一向理智冷情的枫岫逼至如此境地,他应该感到得意吗?
虽然他曾有过想寻找方法避免取枫岫的性命的想法,但是眼下的情况,除了杀死枫岫,已别无选择。
「同归於尽┅做梦!」
暗自咬牙,重新戴上冰冷的面具,眼下的他不是沉溺在樱花林下的风花雪月的拂樱斋主,而是佛狱战无不胜的凯旋侯!
握住枫岫的手,把心一横,重重一扯,骨节碎裂的声响,伴随枫岫痛苦的呻吟响起,感觉心似乎是被自胸口狠狠掏去,痛到极点後便是恍然的麻木。
绛唇一开一阖,木然的吐出了此刻当然之语,「不管你是楔子,还是枫岫主人,从今而後,注定只是一个令人悼念的名字。」
伸出手,掉落在地的长剑感应到他的召唤,旋即翻飞入掌。
拂樱双手握紧长剑,高高举起,盯视著硬生生折碎手臂的痛楚在已难以支持的神智上重重一击,陷入昏厥的枫岫,要取枫岫的命明明易如反掌,但是他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若一剑刺下,一切能回到两人相识之前,那他必定毫不犹豫的挥剑。
但是┅已动了的心,已付出的感情,是不可能收回。
他杀不了枫岫。
脑海中意识到的事实,令拂樱顿时深感狼狈。
即使枫岫恨他,即使两人已兵戎相向,即使过往只是一场梦,而如今梦已醒了,就算他此刻不杀了枫岫,枫岫也不会放过他,但是他却仍然下不了手。
他们两人之间的局,看似他赢了,其实他输得很彻底,豁尽一切,输得一无所有。
在拂樱挣扎间,一道剑光忽然闪过眼前,躺卧在地的枫岫眨眼失了踪影。
紧握著枫岫的长剑,茫然注视著已空无一物的眼前,只剩下一地未乾的血,仍提醒著他方才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在苦境百馀年的生活,与他前往苦境前想像的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