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答,南宫又道:「首座的琴音真是十分美妙,本座还想再听一次。」
被当衆戳穿,即使明白南宫早已知晓,但在此刻说出,仍是教人措手不及。再如何沈着的人,终是被打乱了分寸。乌黑的眼眸无声地在朱痕和阿九面前熘过,不期然地舆朱痕的视线相遇,那双眼中流露的坦然舆无畏,明净得让认萍生心惊,但也忽而明白,在明白之人的面前,欺瞒,才是最愚昧的做法。
于是,实话实说:「认某认识他们。」
果真是聪明之人……南宫忽地敛了笑容,转身快步回到帷幕后的主座上,轻轻抚额,冷汗悄然而落——只是稍微情绪波动,已牵扯出头痛的先兆,此时此地,不妙啊……
莫明其妙的反应,认萍生舆朱痕皆暗暗吃惊,猜不懂翳流教主的用意。彼此沈默了些许,认萍生咬着牙,孤注一掷地又再开口:「请教主放过他们两人。」
「你认爲……自己有何价值,能求本座放了他们?」纱帐后传出的声音飘飘渺渺的,有些空灵的滋味,却是毫不留情的贬损语句。
这绝对不是平日南宫会对他使用的语气,一瞬间的羞辱感冻上了认萍生的心。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用其他的方法去应对,不管是逃避,还是恼羞成怒……可惜,他不能这麽做,他只能强忍,顺着南宫的意思,用他舆他最不想用到的方法,去救朱痕和阿九。
「『认萍生』的价值,不知教主认爲值不值两人的性命?」
「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骚动的神经越发不受控制,南宫并不想继续和认萍生谈条件,但他此刻不能离开,否则他会连丁点的机会都失去了。悄悄摸出随身携带的药,塞了一颗入口。
听出话音中的一丝浮动,认萍生只当是自己的方法凑了效,南宫有所动摇,于是加紧请求:「认萍生求教主放他们二人一条生路。」
请求一出,登时大殿的气温骤降几分,认萍生谔然——南宫,怒了……
「你,求我?」
高傲不屈的萍生,从不见低头的首座,今天爲了这两人,你……竟然求我了?!
「认萍生只求教主此事。」
事而至此,还有什麽是不能做的?缓缓地双膝跪下,认萍生在南宫的面前低了头,朱痕讶异非常地望着他,想要阻止,却分明见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的不甘愿。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认萍生,你果然懂得如何反控形势……南宫的唇边渗出一抹凄然的笑,头痛再剧烈,也抵不上心上的苦涩教人难受……你的心,果然没有我麽……那我是该顺你的愿,还是按我的意?
帷幕掀开,认萍生擡头,看见脸色发白的南宫教主向他走来,阴沈、冷漠、凌厉的目光中,透着野兽盯视猎物时那嗜血又空洞的目光。头一次,无惧天地的认萍生,从心底涌起了恐惧,迎面而来的人,已不是熟悉的翳流教主,而是无情的死神,浑身散着让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捆上他的身,一圈又一圈,然后扼紧,再扼紧……
南宫没有在认萍生的身边停下,而是走到阿九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教主?!」不等认萍生说话,一直不动声色的朱痕竟先了一步把昏迷的阿九揽在身侧。南宫眯起眼,充满危险的目光直直打在朱痕的身上。但他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俯下身,探上阿九的脉。
莫明其妙的做法,认萍生舆朱痕皆不明所以。只是片刻,南宫的指离开阿九的手腕,眉间竟舒展开来,回头看向认萍生,冷冷一笑,问:「首座确定,你只求本座此事?」
「是,请教主成全。」心下已明白南宫方才所做的事用意爲何,认萍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半心之症……就算本座不杀,他这个病症,加上身中之毒,也活不了多少时日。」
「如果教主答应放他们两人一条生路,区区半心之症,又怎能难倒教主?」
南宫握住的拳头放了又握握了又放,以往怎不知道此人可以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鱼舆熊掌,焉能兼得?
「阿九、朱痕,你选择的,是哪一个?」旁若无人般,南宫弯下腰,在认萍生的耳边低声问道。
仿佛经过了思索,又仿佛毫无犹豫,南宫已不记得,他只记得,认萍生给他的答案是——「无论哪一个,认萍生都不想放弃。」
南宫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虽然他明知得到的会是这个答案,爲什麽在真的听到的时候,依旧如此难受?难受得,连唿吸都困难起来……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心情还没平复,耳边又传来认萍生决断的声音:「如果教主执意要朱痕的命,那麽……」
「那麽你就会随他而去是吧?!」这句话,几乎是以咆哮般状态说出。南宫的失态,使得朱痕和认萍生同时错谔地看向他。
看来,他误会了……可是抿抿唇,认萍生没反驳,也许,这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
认萍生的默认,南宫忽的觉得,一切都是那麽的可笑,即使真的杀了他们,又如何,又如何?事情已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他爱的,不是自己……到了这里,还有什麽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南宫觉得头很昏,体内翻涌的狂毒,让他的眼前泛起雪花,唯一支持他不倒下的意念,就是——立刻杀了这三人,杀了朱痕,杀了阿九,再杀了认萍生,然后一了百了……
凝聚极致内力的掌,几番冲动,却终是没打在三人的身上。
一切都……不重要了……既然是你爱的,那……我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