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诺从漫无目的的冥想里回过神,烟烧完了,遥远的下方海湾穿来一阵急促的拍水声。
他心里发出咚的一声空响。
墨绿的海水——忘记了——那下面怎么可能没有海草。
迪诺迅速站起身,扔掉了右手里还夹着的烟蒂。他冲到断崖边,幽暗的海流里,有一大团飘摇的水生植物在纠缠中剧烈地摇晃着,轻轻拍打男孩完全没入水中的裸背。
来不及了,他踢掉鞋,卷起长裤,以记忆中最标准的埋头姿势跳入水中。
妈的,这野小子。
和天气一点也不相衬,水很凉。他费力地蹬了几腿,尝试着在水下睁开眼,男孩在不远的地方,整个人缠在一捧水槽里,侧身看着水面,他的唇边冒出一串气泡,却已经累得没有了挣扎的动作。
他游近了,伸手穿过他的腋下,慢慢地抱着他向前蹬水。
桑萨斯瞪大了眼睛,被水草缠住的裸腿再次蹬了几下。迪诺按住他的肩,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一手抱着男孩一手伸到面前比了一个一。
暗绿的水光在两人脸上一杠一杠地静静划过,窒息的恐惧快要扼住他们的咽喉。
桑萨斯点了点头,抬起被缠住的右腿慢慢地向上蹬了一次。
水草掉了。
好样的。迪诺在心里打个响指,又比出二的手势。
哗的碎响,第二次。
迪诺比了三,朝他做个预备的手势,点点头。
他抬腿,迪诺扶着他伸开的两臂,猛地跃出海面。
——哗!
——哗!
四点,海面波光凌凌。
他们缓缓游回到岸边,迪诺说:“喂,还玩吗,回去吧。”
桑萨斯没有说话,爬上岸,湿发一缕一缕粘在前额。
迪诺像只落汤鸡,没法穿鞋,他跟在桑萨斯后面,赤脚踩过烫得吓人的水泥路面,脚心通红。
“你很少去那边游泳吗?”尴尬得不得了,迪诺试探地问他。
桑萨斯把手指插在发线里,夸张地举起手臂。半天没有动,一辆卡车开过,他突然说:“谢谢。”
“……哈?!”
这次十三岁的男孩不耐烦地大吼起来:“你耳朵眼儿堵着吗!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啊!”
他愣了楞,不走了,站在那里颇不好意思地摸下巴,不停地微笑。
“……你不走吗?快点跟上来!”
迪诺还是笑。
“不了谢谢,我就这样很好。我也该回去了。”
桑萨斯不理他,走远了。
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答案,即便需要答案,也有他自己回答。
“不了,我这样——”他看着男孩的背影走下墨西哥极具特色的长下坡道不见了,自己对着空旷的晌午呐喊起来,“我这样——很好!”
他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一辆泥灰色的科里欧越野车在旁边停下。
开车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鲜红。迪诺上车,她看也不看一眼,直直地盯着桑萨斯走下去的长坡道,机械地说道:“下午好,老大。”
“维罗妮卡小姐的事,我很抱歉。”玛门-阿尔巴雷诺踩了一脚油门,科里欧的后轮卷起路上的烟尘,“她擅自进入书房,还翻阅了文件。”她单手打过一个大急弯,左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不说这个。”他接过玛门递上的一夹文件,“老头子的情况怎么样。”
玛门看了他一眼,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答道:“什么时候拔呼吸管,看老大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