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这个少年长大成人,又娶妻生子,再到耄耋之年。他会带着他的儿孙,在每天日落时分,坐在海边,给他们讲猴王的故事。
小孙子奶声奶气道:“爷爷,那个冥王太坏了,如果我是猴王,我也会大闹一场的。”
另一个小孙子说:“不是说神明是最仁爱的么,那为何会给猴王这么重的责罚?这不公平。”
老者眯起眼睛,看着火红的落日没入海面,即便每天都能看到,他却依然兴致十足。
“神仙也由凡人做,只恐凡人心不坚。之所以得道成仙,无非就是心有执念。既有执念,又怎会断了七情六欲。但凡有七情六欲,又如何没有私心呢?如此看来啊,是神是人,本质上大抵都是一样的。”
老者慈爱的摸了摸孙儿的头,叹道:“等你们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呢。”
两个小孙儿懵懂的看着火烧一样通红的海面,心底已然悄悄滋生起一抹坚定的信念。
老者活了百岁,临去时,他将已经长大娶妻的孙儿叫到榻前,叮嘱他们要记得日日去看猴王,要一代一代的守护下去。终有一天,猴王会再出世的。
老者在当地村子很有威望,平生又多行善事,死后没有转世投胎,反而被授了散官,位列仙班。由此一来,老者亦能更多的接触神族事务。对神族天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而后他发现,原来猴王是真的有机会脱离西海泉眼的。为了让上头知道猴王在西海的功绩,老者还上表陈述,希望借此可以叫猴王提前被释放。
然而,老者终究还是疏忽了神族各势力之间的博弈。
现今的神帝一直忌惮莲花峰的实力,又如何肯轻易的放猴王归山。但神族天律不得违背,即便没有这些功绩,再过三百年,玉吱吱也该刑满释放了。
但神帝的统一大业尚未完成,神族各势力互相倾轧,他如何能在这个时候放走猴王,壮大莲花峰的实力。尤其是,那个猴子在西海百年,竟在民间有如此声望,信徒众多。
若任由此事继续下去,单是那百年香火,都足以增强猴王的实力,破海而出,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神帝嫡系的九仙山尊者早已洞悉神帝心意,遂出谋划策,以术法引西海海水,使之倒灌,淹没良田千顷,死伤百姓无数。
西海经百年累积起来的繁华,一夜间灰飞烟灭。
神帝派遣神将,宣读法旨,称猴王不服管教,不知悔悟,致使西海水患滋生,人间饱受祸患。今奉神帝法旨,于西海泉眼下禁制,设结界,永世囚禁。
猴王无法冲破禁制,纵然愤恨,也有心无力。他天地六界第一猴王,生的轰轰烈烈,死后……却要化为顽石,永远沉没于西海之中。
何其悲凉。
侥幸得以幸免于难的村民们看着破败的家园,哭声震天。他们愤怒,激进,捣毁了猴王在人间的庙宇,无数的谩骂声随着海风飘了过去。
猴王身体里被人间香火滋养的力量,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了。
只有那个老者的曾孙,待海潮退去后,依旧坚定的守在西海岸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故事。
即便隔着结界,但他相信,猴王一定听的见。他要让猴王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相信他的。
老者得知此事时,为时已晚。他心中懊恼,悲愤交加。奈何他只是散仙,地位低下,纵有心,却无力。
他日日与曾孙托梦,将神族背后的龌龊告知曾孙。曾孙听后,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便于西海岸边立石碑,将猴王功绩镌刻于上,又将神族算计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尽皆陈列,哪怕没有人会来西海岸边。
但西海百姓不能枉死,猴王不能无故蒙受冤屈。
又在石碑旁设下小祭坛,日日供奉,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要给猴王续下香火。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讨回这个公道。
一代一代的子孙传承,让这块石碑在无数风霜洗礼下,依旧坚不可摧。
吴琅静立石碑前,海风将他的道袍吹的猎猎作响。
他望着海天交接的地方,凉薄的笑了笑:“公道么?”
“老先生,多谢你守着这石碑,守着猴王。”吴琅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礼。
老先生慌忙避开:“可使不得。小道长,猴王于西海有大恩,做人不能忘本啊。这一切,都是小老儿该做的,也是替那些不知感恩,毁了猴王香火的百姓赎罪啊。”
吴琅掐了诀,将老先生和石碑保护起来。
他没有冲破神族设下的结界,这结界虽是禁锢,但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吴琅飞身而起,落在西海岸边一座小山上。
西海群山环绕,有座九岩山,高可通天,乃神界西方巨柱。吴琅目光如炬,随手掷出搬山符,钉在九岩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