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默念着,但是一切看起来都如同他离开时那样精准。直到他走到藏品陈列室门口,那里面摆满了他和他的先祖们从世界各地收集而来的人体标本。
他打开门,并且随意走了一圈。煤气灯的灯光颤颤巍巍的,照得墙上的光晕也一伸一缩地颤动着,波斯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地轻响。但是他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骷髅骨架照例如宪兵般站在墙角,每一排展示木架上都是满的、整齐的,每一个玻璃罩或者玻璃瓶里面都藏着一件死去的祭品。
尽管这位大夫依旧满怀疑虑,他不得不最终相信,也许自己真的是多虑了。煤气灯的光线从这间阴冷的收藏室里逐渐撤离,紧接着,房门也被带上了。
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都是一片死寂,一直到门外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了,收藏室里才发出悉悉簌簌地声响。原本摆在玻璃罩里的两颗沉睡的头颅,突然顶着玻璃罩站了起来,并且伸手将玻璃罩取下来。
原来正是我们的两位窃贼,让·雷诺伯爵和道格拉斯先生。
“老兄,不好意思,暂时占了你的位置。”
他们从窗帘后面将真正的人头标本取出来,端端正正地装回它们应有的玻璃棺材里。
唉,实话说,对于这两位先生而言,贡献出自己的面孔并且长时间保持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可真不是一桩轻松的活儿!
我亲爱的读者们,要是您不小心在路上看到了如下装扮的两位,请大可不必感到惊讶,因为他们说不定就是咱们这个小小故事里结伴而行的让·雷诺伯爵和道格拉斯先生呢。
现在他们俩戴着厚毡帽、穿上园丁的厚呢子工装制服,肩上扛着锄头和铁锹,手上还提着铁桶,俨然一副即将投入工作的状态。
当然,咱们英明神武的道格拉斯先生还另外随身携带了件奇妙的工具,惹得他那位两百岁的同伴忍不住问:
“嘿,您拿的这是什么,道格拉斯先生?”
“您指的这个吗?”道格拉斯先生提起手里的小玩意儿,那是一块小磁石,用一根细链子穿着,“我管这玩意儿个叫金属探测仪。”
“这玩意儿有用吗?”
“实话说,不大有用,每次我不慎把钱币掉在地上,靠这家伙我一次也没成功找回来过。但不管怎么说,我指望它也许能派上点用场。”
并且,接下来发生的事故正如绝大多数计划那样,总是听上去更美好些。
当日落之时,踌躇满志的道格拉斯先生和让·雷诺伯爵不得不沮丧地发现,挖掘宝藏的工作尚未正式开展,他们却已经在被灌木丛和玫瑰林重重包围的伊索寓言迷宫里转悠了太长时间。
最后伯爵停下脚步,拿手绢擦了擦汗。
“很抱歉,道格拉斯先生,我很想告诉您一件不幸的事情。那就是由于我有七八十年没有来凡尔赛宫了,我已经不大记得这里的路了。换句话说,我们在这个寓言迷宫里,已经迷路了。您难道没有觉得,那个骄傲的公鸡的建筑我们已经来回看到了足足有五次之多了吗?”
“不,伯爵,我早就发觉了。但出于对您的信任,使我天真地以为,您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因此您一定有您特别的道理。看来年纪大的人不一定是对的。”
很快的,制定计划的另一桩不幸的定理在此次行动中也得到了验证。那就是,当一个麻烦解决之后,必然会遇到了新的更多更大的麻烦。
当已经先后在三尊或立或站山羊雕像和五座形态各异的狐狸雕像下面动土,累计打洞深度已经超过三十英尺后,我们的道格拉斯先生浑身是土、即将进化成为一只善于掘洞的鼹鼠了。直到这个时刻,那位让·雷诺伯爵终于饱含歉意地说:
“真遗憾,道格拉斯先生,我想我得重新审视我之前的话了,看来年纪大的人不一定是对的。我不得不告诉您第二桩不幸的事情,那就是这个迷宫里摆放了太多了山羊、太多的狐狸、太多的公鸡,看来那位古老的寓言家顶喜欢这些动物。我认为我有理由怀疑,我那关于路易十六的宝藏的推断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
当然,和我们可怜的、挥汗如雨的道格拉斯先生比起来,也许读者们更想知道几百里之外的小公爵的近况。那末我就稍微透露一点儿讯息给你们吧!
小公爵正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沐浴。至于艾伦·丹吉尔斯,正在殷勤地将一杯葡萄酒和一份点心递到他手边,供对方享用。
那是因为,有一份由海关签署的免税单正藏在小公爵的口袋里呢。
“你要是很想我将这张免税单送给你的话,”小公爵眨了一下眼睛,“你就得对我好一点,艾伦,我现在可以说是你们的救星啦。”
第十二章一颗简单的心
“噢,雅各!”
唉,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情人间的小别重逢更激动人心的呢。
当疲惫不堪、且一无所获的道格拉斯先生回到在巴黎郊外的别墅时,却突然看到小公爵活泼的身影。圣母在上,他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啦!
“上帝保佑!再度见到您……我是多么地……多么地……”
道格拉斯先生已经不打算用任何词汇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取而代之地,他将小公爵一下子抱了起来,并且急切而热烈地亲吻着对方的额头和脸颊。
“上帝保佑您平安归来!”
他吻了很久才舍得将小公爵抱下来,仔细地看了又看,好像生怕他有些甚么缺失似的。
“您还好吗,公爵先生。”
“我好得很,雅各。”
“唉,上帝!我一想到你会去危险的地方、处于危险的境地,我就一分钟也合不上眼睛!”
“我明白,雅各,我明白,相信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冒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