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哥,你其实也不会系领带吧?”
郑禧哈哈一笑,立刻撒手坐远了些,借口尿遁。
季玩暄:“……”
沈放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巧看见漂亮青年垂着细白脖子和领带搏斗的模样。
季玩暄眼睫毛生得长,垂下来像两排小扇子,勾人而不自知。
瓷白皮肤在澳洲的大太阳下晒了九年也没变黑半分,倒像去进修的地方不是阳光明媚的南半球,而是什么不见天日的阴森古堡。
沈放的视线落上季玩暄扯领带的修长手指,步伐不由自主地放慢下来——就好像此刻正被对方作弄的不是那团绸布,是他自己的呼吸。
再反应过来时,沈放已经径直走过去,站在了季玩暄面前。
而坐着的那人睫毛轻颤,似乎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沈放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微微弯下腰,从不耐烦的主人手中接过领带,用食指按平褶皱后,重新给他系了起来。
在沈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季玩暄就已经木了,由着人动作。
一直等到沈放放开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时,坐着的那位才像同时被松开了命运掐在脖颈上的大手,慌张地向后靠靠,悄悄呼吸了一口宝贵的氧气。
“之前的领带是怎么系的?”
沈放在他对面落座,发问时神色如常,看起来既没有受那天不欢而散的影响,也没有收到季玩暄凌晨莫名其妙的信息。
虽然大二时选修过两个学期的心理学,但那点浅薄的知识储备还不够令季玩暄猜透沈放此刻的心思,他只得顺着对方,不动声色地微笑起来。
“只有谈判的时候会用到领带,事先找同事帮忙打好结装在行李箱里,用的时候套在脖子上打理一下就行,很方便。”
他那一双手能把1:1000的建筑模型做得精细无比,但对打结之类的东西却完全摸不清头脑——小学退大队部时刚刚学会系红领巾,上了初中才明白怎么打蝴蝶结才不会变成死结。
说他弱智有点过分,但有时候确实不太灵光。
季玩暄解释得理直气壮,沈放嘴角似是微微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抿平了。
他轻声问道:“在国外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回国前后的短短不到一周,这句问话季玩暄已经在许多人口中听过不下几十遍。
他的脑中早已形成了一套既定的标准答案,避重就轻又俏皮活泼,在活跃气氛时非常有功效。
可一面对这个人,他却完全抖不出机灵,连最简单的几句话都是从辞海深处硬生生扒出来的。
季玩暄向后靠在座椅上,试图用软和的靠垫吸走声音里大部分的轻颤。甚至还做戏做全套地微微低下头,捋着刘海淡淡微笑,竭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还行,大家不都是这样,好与不好穿插着来,日子也就一天天过下去了。”
只不过有的人好日子多一些,而有的人难熬得久一些。
沈放没有立刻回应。
无须赘述,他们都想象得出这些年对方过得肯定很不好,但季玩暄却越过客套突然点出了这个事实,有些冲动,非常懊悔。
郑禧不知道是不是掉到了马桶里……
季玩暄心头煎熬,面上却不敢泄露分毫。
突然偶遇,他和沈放也没正式打个招呼,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下去。
天气、咖啡、店里的环境说了个遍,到最后无话可说,季玩暄只能捡能说的贡献出自己过去九年的经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之后休整一年,接着就是五年大学三年工作。
无波无折,随俗浮沉,并没有同学们猜想得那样惊心动魄。
婚礼那天,两人之间原本就上冻冰裂的关系,在季玩暄一句错话之后像是彻底撞上了铁达尼号,于无声无息中轰然陷入深海,后半程路他们基本就没有说过话。
但今天,他们却都不约而同表现得像完全忘了龃龉一样,有问有答,偶尔再穿插几句调侃的玩笑,像是任何两个关系不错的普通朋友。
嗯,普通朋友。
季玩暄微微走神,压下心底的那点怅然若失。
也挺好的,总比陌生人强。
“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