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脚底蔓延的冷意让火口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他为自己的莫名的恐慌感到羞耻,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地面面孔,表情变得生硬扭曲。他茫然四顾,却只有白色的、令人晕眩的光,如同粗颗粒胶片上刺目的倒影。
“时间到了。”冷酷的人说。
火口想要大声质问,但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椅子侧翻在地,他应声倒在地上,像是被人掀翻的甲虫。朝天的手足挣扎了一会,很快就失去了所有声响。
火口卿介死于心脏麻痹。
夜神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L正蹲坐在桌子面前的椅子上。屏幕是黑色的,电源指示灯是熄灭的状态。他就这样盯着黑漆漆的屏幕,不知道坐了多久,至少在他沐浴这段时间,L从来没有移动过。
松田整理提交的被害者资料零散在摊开在桌面上。有一些名字被黑色签字笔圈出,夜神月知道L又有了新的方向。火口卿介的死亡意味着线索的断裂,但穷途末路这个词从来都不会出现在L的身上——因为他总能前进。
夜神月碰了碰L的肩膀,掌心下方是他肩胛的轮廓。他沿着凹凸不平的线条摩挲,触感像一块坚硬的石雕。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L说,“他总是能抢先一步,因为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KIRA吗?”
“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KIRA,”L回头看着夜神月,“至于是谁——你说呢,月。”
“会是谁呢……”夜神月垂着眼看着L,后者正一本正经地询问,L的表情说不上多严肃,但面无表情总给人这样的错觉。
“假正经。”
夜神月的声音消匿在唇齿之间的磨合中。
他感到平静,心中既无担心也无恐惧,他什么也没有想。也许L早就知道了,他早已经知道了一切——夜神月无时无刻地不这么猜测。
但是他仍贪婪地汲取,贪恋片刻的失忆,将那些所谓的“命运”、所谓的“斗争”都短暂地忘却,他也许比自己想象中更沉浸于这个“游戏”。他感到自己的舌尖有一点甜腻的味道,也许是榛子巧克力。它还没来得及在L的口腔内融化,就被外来的入侵者一扫而空。
“你应该少吃些甜食,我感觉我的牙齿最近受到了严重的腐蚀……”
夜神月的声音很低,几近呓语,语言缠绵在他们不断贴合的嘴唇间,嗡嗡地
震颤,在胸腔内蜂鸣。
真奇怪,L想。他清醒地意识到夜神月是故意这么做的,但他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欲望。
“你可以选择少接吻,或者多刷牙。”L说。
夜神月笑了一下,眉眼弯得像月牙,意外地有几分缱绻的味道。眼中漫上了不同以往的色彩,是晕染的金色,像阳光下被风拨动的麦芽。它摇曳着,摇曳着,在他的心尖骚动。
“你真是没有情趣。”
“我不承认。”
L厌倦了蹲坐的姿势,索性站了起来。夜神月有些惊讶L站起来的身高竟与他相般,即使后者仍弓着背,双目仍能与他平视。L扯动着连接两个人手腕的金属链条,“我只能说我的情趣有些与众不同。”
夜神月的脖子上搭着毛巾,发梢滴着水,皮肤表层还缠绕氤氲的水汽。他黑色的睡衣半敞开,赤裸的胸膛外露在空气中。L将手掌贴在胸膛上的肌肤上,潮湿在他的指间肆意生长,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倏忽而逝。
“你像是刚淋过雨。”
L用毛巾擦拭着夜神月的发梢,“别着凉。”
夜神月眼中那一点点金色消失了,它被深夜的海浪吞没。有一种不明的情绪在起伏,可能是一种忧郁,又或者是一种孤独。混沌渐渐汇聚,而夜神月的目光却有些失焦。L感觉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凝视,但又觉得夜神月的目光像是穿透了他的躯体,延伸至无限远,超出人类所能感知的空间的维度。
L擦拭的动作渐渐停下,其实这些对于他来说本来都是无所谓的,他大可装作一无所知,这样他们彼此都会感到轻松。那些隐秘一旦见了光,就会成为负担。
当然,这是理智的选择。虽然人靠理智活着,但也不全靠理智活着。
所以L想了一会,他问道,“怎么了?”
夜神月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不是拒绝,他只是在犹豫该如何回应L。
“怎么了?”L又问。
夜神月偏侧头部,躲开了L的第一个浅吻,但是他没有拒绝第二个。吻落在他的唇角,像是被羽毛轻柔地扫过。L越是这样温柔,越是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场让他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侵略。
有时候夜神月会感到惊慌失措,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又觉得无所谓——因为他的内心空无一物。那里只有一些记忆的遗骸,终将被时间风沙所掩埋。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雨里,你也在。”
“‘我’没有带伞吗?”
“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