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研究所后好不容易再回来,结果发现说好会等自己回来的老师离开了;好不容易遇到柏哥,结果一份情报、一箱抗体、一次降温就让两人相隔千里,说好一起过的新年也只能天各一方。
这两种别离背后,是人类的未来,是军人的使命。
因而这是一种令人悲痛而又不能悲痛的生离。
除夕的夜晚,两人最终还是没有留在白楼过夜。
顾舟在所长一阵高过一阵的警报声中带着小叶医生慢慢地挪回了研究所地下,然后又慢悠悠地回到房间,洗漱睡觉。
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一切又将按部就班地进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这一年里,顾舟每逢节假日就会收到柏钺录下的定时视频,视频里的人一直都是那样一幅缠着绷带的模样,仿佛时光在他身上永远地停驻了,而漫漫时光长河中,白日里只剩下顾舟和小叶两人一路被裹挟着向前。
到了晚上,则只剩下顾舟自己在不断流逝的光阴中渐渐感到无力与苍白。
视频到了后来,柏钺的话越来越少,不再絮絮叨叨扯些有的没的,而是单纯地祝他们两人节日快乐,提醒顾舟按时吃饭,叮嘱他们两人彼此照顾,然后就没有其他。
顾舟卧室里的日历每一个节日都被红笔加粗,渐渐的,他觉得日期与星期已经没有了意义,正确的计时方法应该是距离下一个节日还有几天。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年。
距离元旦还有十天。
顾舟用笔划掉日历上的数字,然后盯着红红的1月1日发呆。
距离元旦还有五天。
还有一天。
顾舟躺在黑暗之中,突然想到,就在不远的地方,自己的老师不是同样难以安眠。
元旦。
柏钺的身影如期出现,这一次不再是缠着绷带坐在床上的样子,而是坐在轮椅上,穿着外出的厚羽绒服,一边戴手套一边找镜头。
这是柏钺离开研究所前的穿着。
顾舟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视频里,柏钺带好了手套,露出一个苦笑,然后说道:“船儿,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这个视频,但如果你看见了,说明已经一年过去了,哥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样,但只要知道你一定在研究所里好好的,那我就知足了。
“如果冰雪尚有解冻的一日,只要人类的足迹尚且可以再次出现在地表,那我一定要在上面印下第一个脚印,脚尖朝向的地方是你,双目所望的地方是你,心心念念的地方也是你。
“这一点,哥希望你能够坚信,因为我将坚信这个信念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柏钺说到这里,然后突然陷入了沉默。
顾舟双手在身侧握拳,嘴里尝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
果真,柏钺沉默了一瞬,然后继续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那哥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小船儿,你能不能试着忘记哥?哥保证不了什么了,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毕竟再过九年,你还有老师,对不对?
“如果哥回不来,哥希望你能无所顾忌地笑着给他说,你遇到过一个很好的发小,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也是曾经的恋人。”
哗啦——
一个白瓷杯子被摔碎在床脚,里面甜腻腻的蜂蜜柚子茶洒了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一圈水渍。
顾舟红着眼睛瞪着那一堆玻璃碎片,然后又想去摔床头另一个同款的杯子。
手举过头顶,然后一下子定格。
顾舟有些僵硬地将手缩了回来,然后盯着杯子看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床头。
他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然后喃喃道:“你做梦!不就是低温吗?不就是一年吗?不就是清理丧尸吗?我就不信你真能怎么样……”
“如果到时候你真不回来,我就给我老师说,我遇到一个人,他不仅在小时候带着我爬树翻墙不学好,长大后还对我始乱终弃,简直是不能再可恶一点了……”
……
房间里一整晚都静得可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屋主人只是在里面一晚安眠。
第二天,顾舟照常出现在活动室,照常和小叶医生一起过节,照常吃火锅看电影,甚至还亲自煮了一碗银耳枸杞汤说是要给小叶医生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