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正殿之上的氛围陷入僵局,他才淡淡开口:“郡主,此次朕冒昧请郡
主前来,是想询问郡主一件往事。”
“请讲。”
“众所周知,郡主师承司空,据说司空擅长医术,有起死回生、改头换脸的绝技。”墨轩的
声音平稳地回荡在殿上,如同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发出的颤音余韵,一句未了,他才缓缓跟上,“朕
听闻,郡主六年之前乃是一介痴儿,却不知旧皇后使了什么法儿,请动帝师司空亲自登门收徒,
青画小姐父亲虽是忠烈,却也不曾和司空有过结交。”言下之意,便是怀疑青画身份。
青画闻言只是想笑,笑自己当真痴傻,居然信了墨轩在审完墨云晔之前,不会有所行动、过
河拆桥,事到如此,她唯有冷笑,“怎么,陛下这才知道我是个痴儿?与我合作的时候,怎么就不
见陛下疑心?”
“郡主何必急?”
青画沉默下来,不经意对上想容含笑的眼,她也不再遮掩,挑眉瞪了回去。
“朕近日得知,帝师司空与朗月关系匪浅,虽未登朗月国土,却一直与朗月的江湖人士往来
甚密。”
“家师行踪,我从未过问。”
“传闻郡主入宫前曾经失足从假山上摔下来,在背上留下了伤痕。”末了,墨轩总算是把重
点提了出来,他抬眼,目光轻飘飘划过小姿的脸,微笑道:“是不是,小姿?”
小姿的身体剧烈地抖了抖,慌慌张张跪倒在殿前,呢喃道:“是……郡主五岁入宫便是奴婢服
侍的,她的背上被石头划伤过,留了疤……这事,随郡主入宫的奶娘也可作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青画身上,仿佛要透过她一身锦衣看到她背上的伤似的。
这一刻,青画是真真正正有几分慌乱,这身体是青画的,背上有没有伤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
二楚,她的背上光滑细腻,怎么可能有十数年的疤痕?可问题不是出在这儿,而是怎么解释……
她该怎么解释小姿与奶娘纯属捏造?世人皆知青画郡主开始复原点儿神智,是在六年前的那一次
落水,于那之前的事她根本没有记忆,墨轩这一出,是坐实了她没有证据……
倘若她反驳,那是缺陷,倘若不反驳,那就是她输,这一招利用的是她早就忘却的致命漏洞,
实在是致命一击,事到如今,她能选择的唯有破釜沉舟的一赌,亦或是忍。
“郡主马上要嫁青帝了,这疙瘩还是不要留的比较好呢!”想容的娇笑声在殿上渐渐回荡开
来,绕梁不去,青画听见朝堂之上文武官员们的窃窃私语声,声声入耳,刺得她头晕目眩,耳鸣
阵阵。
未了,是墨轩的声音:“郡主,你作何解释?”
想容冷笑,“郡主,您希望我们如何向青帝交代?”
殿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青画的反应,殿下跪的那个人有着青画熟悉的面孔,这认
知让她的胸口翻涌上一阵厌恶,她不愿意多看一眼,只是浅浅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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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姿低低地啜泣起来,瘫软在殿上,她的身材本就瘦小,相对于青画纹风不动地站立在殿上,
她这一瘫坐成了个鲜明的对比,一个柔弱,一个顽劣。
“起来吧。”青画扯扯嘴角,她自然是不知道墨轩和想容是用什么法子诱逼小姿照做的,只
是无论是什么理由,她都活下长了,小姿想必不知道,帝王之道,首要便是斩草除根。
“小姐……”小姿似乎是恍然惊醒,浑身颤抖,“我……”
“我不是青画?”青画直视想容,对着她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欣喜冷笑,“我不是青画还能是
谁?”天上地下,已经再难找到一个宁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身体是属于青画的,这一点,
母庸置疑。
“你!”想容气急败坏道:“来人!把这个冒牌货……”想容的话未曾说完,一声巨响打破了
朱墨正殿上的肃静,正殿之上原本有些昏暗,朱木雕花的大门掩盖了外头猛烈的骄阳,然而伴随
着那一声巨响,昏暗刹那间被一道刺眼的光亮撕破。
几个太监扯着嗓子通报:“皇后驾到!”
突如其来的阳光太过猛烈,青画被刺得睁不开眼,她只依稀见着一团金灿灿的光晕,伴随着
一阵清脆的珠玉撞击声,一身华服的书闲出现在正殿门口。
书闲贵为一国之母,即便她的举止有些不合礼法,她的出现仍然是群臣俯首,场上不行礼的
只有三个人,一个是青画,一个是墨轩,剩下的是想容;宫中上下皆知,皇后与青画郡主不合,
倒是和昭仪想容交好,她这一出现,很多人眼里都出现了了然的神色,怕是皇后早就察觉青画有
假,才冷落她至今吧?
想容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丝笑,轻描淡写道:“皇后,这正殿之上,后妃恐怕是……”
书闲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威仪,她淡道:“后妃不参政,那昭仪妹妹在这儿做什么?”
“我……”
她虽是墨轩默许的“太傅”,但是后宫不比前庭,女子为帝师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怎能开口让人信
服?
“闲儿,你来得正好。”墨轩招手让人在座下添了一张红木椅,朝书闲招手示意她座下,“闲
儿,你拜托昭仪查证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你眼前这个青画郡主可是假难成真。”
书闲低眉不语,只是不急不缓地玩弄着手里的一块白绢,她的手指细长,绘制精致的指甲衬
着白绢鲜艳万分,轻轻地敲击着。
“书闲……”青画压在喉咙底的声音终究没能出声,如果说方才面对小姿的背叛和百口莫辩
的情形她还可以强迫自己冷静应对,那么此时此刻墨轩的一句话,已经把她心头最后的城墙击碎,
这一出戏……是书闲拜托昭仪的……逼她走上绝路的居然是书闲!
她早就置生死于不顾,“天残”之毒,司空尚且不能解,她何曾保有侥幸苟活的念头?只是,
即便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