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烟翠楼出来,既零又恢复往日淡漠模样,安安静静走在路上,却是漫无目的。长遥城没有宵禁,既零这么晃荡着,直至早起的包子铺开张迎客才回了神来,竟带着两个徒儿走了一夜。
虽说仙家脱了凡胎,不眠不休几日也无事,可这般一直走着也是无聊,便寻了个近处铺子坐了下来,点碗醪糟汤圆,热腾腾的,暖暖沾了一夜寒露的身子。
楚浅秋从未见过既零这般模样,自烟翠楼起就不敢出声,只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家师父,既零这会儿回了神来,看自家,向来娇蛮的小丫头这般模样,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
“知道你一肚子想问的呢,为师遇着五十二年没见的故人,心情不错,问吧!”
楚浅秋:“……”心情不错?!
不过这么瞧着,既零好像确实没事了。毕竟这么久过去了,她家师父从不是个把自己埋在过去的。
“师父,既明,唔,既明师伯,”楚浅秋想了想,还是添了师伯两字,毕竟要是既零真恨他的话,昨夜也不会收招了,“他真的背叛了丛云峰吗?”
“没有。”既零果真没计较师伯两字,拿着汤匙搅了搅碗里圆滚滚白糯糯的丸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声响,“是我迁怒他,他从没叛出,别听外面人瞎说。”
楚浅秋听着却瞪圆了眼睛,不是震惊那传言有误,而是她家师父居然说自己迁怒了!要知道,她家师父可是君羽山上最是出尘的了,姬行止师伯也比不过,怎会有迁怒这等凡人才会犯不理智!
既零也瞧出楚浅秋的神色,无奈笑道:“为师修的是仙又不是佛,七情六欲尚在,如何不会迁怒于人?”
丛云峰一役,魔族设结界隔开丛云峰,君羽七峰咫尺之隔,竟谁都没察觉到,峰内内应临阵反戈,弑杀同门,锁妖塔内万妖躁动,内外响应。如此缜密,早已计划十数年,有没有既明,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只是情绪便是难以掌控,重要的东西被毁,既零便知是迁怒,也不愿再见既明。
楚浅秋默默吸了个圆子,眨眨眼睛看着既零,欲言又止的一脸好奇,既零看着好笑,敲了她额头一下:“说!”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这般支支吾吾了。
楚浅秋嘻嘻一笑:“师父,我还听说,你对既明师伯……”
“浅秋!”洛云川皱了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楚浅秋撇撇嘴,不吭声了。
既零却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摆了摆手,道了声无碍。洛云川听了,垂了眼帘,遮了愈加幽深的眸色。
“你还听说,为师喜欢你既明师伯对吗?”
楚浅秋连忙点头,嗯嗯两声,又悄悄瞄了眼一边大师兄,赶紧呲溜一声吸了只汤圆,瞧的既零只觉得好笑。
这小兔崽子,不怕她这个师父,倒是怕她大师兄怕得很呢!
“为师确实心仪过你既明师伯。”既零说这话时撑着头,似在回想,声音也悠长了,神色从容的很,“为师也有年轻的时候啊!那时初初化形,思慕美人,也无不妥吧。”
“可既明师伯却偏喜欢上个魔女,真是瞎了眼!”楚浅秋愤愤地为自家师父抱不平,她家师父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了!
既零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一暖,笑笑:“对,瞎了眼。”眸底一夜的暗色失了大半。
一直默在一旁的洛云川听了,突然就问了句:“那师父现在呢?”可还心悦着既明?可还有心仪之人?
“为师而今都是千余岁的老妖怪了,哪还像你们孩子,情情爱爱的。”既零说着,眼里并无异色,洛云川见了,面上绽开笑意盈盈,眼底却更是冰寒。
所以说,他走了,你就谁都瞧不上了吗?
这也算折腾了一夜,也该做正事儿了,洛云川付了摊主几只铜板,顺便展了画卷,本没想着就这么问到的,可一边走来个醉汉,瞥见那画像抓了过去,端详半晌,越看眼瞪得越大,后来竟一把拽了洛云川领子过去,洛云川没防备着,教他拽的一个踉跄。
“小子,这画上的人——啊!!!咳咳咳!”那醉汉话还没说完,就被既零错了手腕骨节,疼的嗷一声没叫完,又被掐了脖子,通红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愈发滑稽了。
正巧了昨天气没出完,敢欺负她徒儿,不想活了!
洛云川见了既零这般护着,虽知道也是在撒气,到底弯了眉眼,至少他现在是她的首徒,时时陪着,除了楚浅秋那小妮子,再没谁有这个福气。
而现在楚浅秋则趴在桌子上,呲溜溜吃着汤圆,乌溜溜的眼睛在自家师父和师兄身上打转转,小狐狸一样看好戏呢!
“说,你在哪里见到他的!”既零在那人喘不过气来时松了手,顺便狠狠推了下,谁让他敢拽自家徒儿的。
“我——”那醉汉摔倒在地又狼狈爬起,一肚子火气扯了嗓门,却叫洛云川一个眼神吓软了腿,立马腆着笑谄媚,“小人是在金鸣赌坊见到他的,那人隔三差五来一趟,可是厉害了,次次赢得盆满钵满的,也害我输了几百两银子呢!”
嚯!青楼不够还去赌坊,这还是渺灵山出来的吗?也难怪渺灵山那群人寻了半月也没寻着踪影,就那群禁欲的修士,压根就没想过这等三教九流的地方。
“你说他隔三差五去一趟?那他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既零问着。这么明目张胆的,指不定还真能守株待兔呢!
“大前天晚上刚赢了几百两,估摸着今晚上就得再来了。你们是什么人,他也赢了你们钱?我就知道这小子运气这么好,肯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他只在晚上去赌坊?”既零不耐烦的打断这人的罗里吧嗦。
那人怕也是因着喝醉了,没什么顾忌,凑到既零耳侧压低了嗓音,看的洛云川直皱眉。
“晚上楼下,赌注大,刺激!”
既零了然。天鸣国虽允许赌坊存在,也是管控极为严苛的,赌注赌法皆有所限制,有些小赌坊为了赚钱,扯些熟客半夜三更偷摸着开赌。卫珏还真是会玩儿,来这儿半月竟成了熟客。
那人继续嘟囔着,从怀里掏出了个小铜牌:“我告诉你,平常人只有拿着这个才能下去,我旁人都不告诉的,看你这位小兄弟有缘,你若要寻那小子麻烦,算我一个!”
该了解的都知道了,既零颇为嫌弃的推开了那醉汉,直接一把夺了小铜牌,那人自然是要来抢的,可还没等既零出手,就被洛云川卸了条手臂疼的嗷嗷叫。这种不学无术的赌徒酒鬼,稍加惩罚下也好,抢了小铜牌暂时断了他去地下赌坊的路子,分明强盗般行径,既零却觉着自个儿做了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