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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晓看着他神色怔忪,嘴角扬起,目光带着一点点的了然于心,觉得还挺巧,因为她前年唱的就是这首歌,没想到这方面他和她的喜好倒还有相同的地方。
唱这首歌的时候,阳光的目光从头到尾没敢停留在曾晓的身周,他怕他等会就没有勇气再把答应好她的事说出口。
他全程都在用力的笑着,眼睛弯弯,唱腔轻快,像是被这首歌的欢快感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底那股生抽活剥的痛楚。
用她喜爱的歌,为他飞蛾扑火般的暗恋画上句号,他和她,下个路口见...
大家都沉醉在他的歌声里,歌毕,掌声比前几次都要隆动,较于之前他们唱的那些,这简直堪称天籁之音。
破天荒的,只有赞美之词。
节目都表演完,据新的一年的到来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小时,大家相互唠嗑拉家常,说说笑笑,温馨和睦。
突然,曾晓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收到一条微信,阳光发来的微信---他说,趁着这个时间去外面找个相对清静一点的地解答她的困惑。
她抬头看向桌尾,正好看到阳光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他借口说上厕所起身出门,她低头敲了个“好”后,过了不久也出了门。
阳光并没有走远,曾晓一出门就看到站在屋角不远处的身影,只是处于灯光明暗交接带,看不清他的轮廓。
曾晓没有迟疑,朝他走去,因为她确实想要解答这个困惑。
这个屋角的一个好处在于处于黑暗之中,他们能看清外面的情形,但外面却不能一下发现这里有人,而且离教室不远,方便回去也不会耽误时间。
当曾晓没入那片黑暗,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时,她才发现阳光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和纠结。
她也不催他,良久,他喊她:“曾教官。”
“嗯?”她看着他答。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的内心在挣扎,他在寻求最后一线生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祈求她的拒绝,又想她知晓一切,矛盾的心情,剪不断,理还乱。
曾晓蹙眉思索,决定还是顺从本心,哪怕他在痛苦纠结,她认真道:“是,对我很重要。”
阳光垂下头,像是被宣判死刑的犯人,最后的光线湮灭,只剩无尽的黑暗。
“曾教官,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想先听那一段呢?”他的声音听上去疲累不堪。
很长的故事?
曾晓困惑了,她低眉想了想,随即抬头盯着他垂敛的面庞道:“那就从你为什么进部队开始,可以吗?”
阳光闻言抬头,触到曾晓沉静的眼眸,自嘲般笑笑,点头答应了。
“我进部队,并不是一开始跟你说的,菟丝子之类的,那是骗你的。”
曾晓点头,没有惊讶,显然是早就猜到了。
阳光笑,也是,像她这么玲珑心的人,怎么会猜不到,说是猜不到,只是他自己骗自己而已。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曾晓特别想知道这个,她希望不是那次绑架后带来的阴影,产生心理极端的问题,所以看向阳光的眼里都带着不少急切和不安。
但这种急切和不安,在阳光眼里却是另一番解释,是催促他刨开真心解答她困惑的信号。
万一她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的,他该怎么答?难道真的可以说是他从她朋友那里打听来的吗?都追到部队来了,她会觉得他是变态吗?
阳光用力闭了闭眼,挣扎痛苦一番后,下定决心坦白,他深情又痛苦的看着曾晓道:“曾教官,我进部队是因为你。”
没几个字,他却觉得字字泣血。
曾晓看着阳光的嘴一张一合,大脑出现一段空白,就像小时侯家里的有线电视,没信号的时候,播出的节目就是一屏幕的雪花,带着嗡嗡响。
她现在的脑壳里就是嗡嗡的,一直三d环绕般播报:
“我进部队是因为你。”
“因为你。”
“你。”
...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曾晓觉得自己好像被放进了一个真空环境,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她胸腔里那颗心一下又一下快速地砰砰跳个不停,感受到身体凉凉的,耳朵和脸颊却有点燥热。
她的理智在大声呼喊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暗示她这句话有歧义,万一人家把她当榜样才进的部队,她却想歪了,那就太尴尬了。
另一个声音又说,那眼里的深情怎么解释?不是爱慕是什么?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心又不安分地砰砰跳,一下比一下响。
理智又说:“那是他温柔和善,他看谁不一直是那样的吗?”
曾晓用残存的冷静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他好像一直都笑眯眯的对人,为人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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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发热的头脑总算凉了些,理智才算找回来了八八九九,真空的环境也注入了新鲜的空气,各种声音重新入耳盖过了一下一下的心脏砰砰声。
对,曾晓你要淡定,她默不作声把手背在身后,捏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千万不要露出你刚才想歪了的心思。
阳光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直白了,但看着曾晓面上的情绪一下起伏后,又重归平静与寻常没什么两样时,心还是碎了一地,身体一阵阵发寒。
果然,她对自己真的没有想法,之前练枪的时候,他那样靠近她一下,她就迅速抽身走开,现在,他已经逾越雷池,她又该把他隔绝在哪呢?
或许是二十几岁,血气正刚,或许是他忍耐太久,不愿再沉默,背负一个人的狂欢和心酸,很多他想说却一直没法表露心迹的话,就像开了闸门的水,一下倾泻而出。
他说:“曾教官,是,我知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我也知道我之前混账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在学校的时候也确实不喜欢军训,你又逼着我练,所以才想着捉弄你,但我真的没有想伤害你。”
曾晓听得有点懵,眼神都显得迷茫,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扯到军训的事了。
说到这,阳光眼里浮现出一股懊恼,他见曾晓没打断,就当她愿意听,继续道:“后来,知道你被蛇咬了,当下我就后悔了。
我去找小叔叔的路上被绑架,在一群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你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舍身救我,我就觉得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计前嫌善良的人。或许以前还觉得那晚你的一系列操作还很帅,自己进了部队真的接触到那些刀尖舔血的时刻,才明白你那晚面临的到底有多危险,说是以命换命也不夸张。
你走的时候也没能送你一程。你走之后,也就是后来的后来,我发现我生活里原本的很多事情好像都变了,一切都怪怪的,明明什么都跟原来相同。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疯了似的一个人在脑海里把我们军训的那一个月过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过到最后其他人都模糊了,电影里只有你,我渐渐明白,或许我是落入了一张名为爱情的网,单相思明明很苦,但有时候我似乎却甘之如饴。”
阳光看着曾晓语调平静说着,一双眼睛却流露出所有只有自己知晓的心酸过往和浓烈的情深。
很多时候,话似乎并不用说满,大家都不是孩童,阳光这些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却仍微张着眼睛被震惊到不敢相信,她越长大后越不敢去想有人会喜欢自己,她觉得这是种妄想,更何况是这种困难重重的喜欢。
他的话很真诚,曾晓感谢他的喜欢,却更心痛他的一路历程,她何德何能值得被一个人记挂这么久。
虽然,后来的很多事她都能猜到七七八八,却还是想听阳光说,或许,是透过他看到了很多年前气血正盛的自己吧。
心一下一下的悸动,她却神情缓和,恍若不知,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她看上去的确没有生气或是不耐烦的迹象,她的发问看上去也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真情实意的想知道,这是一个好现象,阳光这才有勇气接着说后面的事。
“2015年年底的时候,我都打算放弃了,你在部队我在学校,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我们就像两根交叉的直线,根本出现不了交集,出生以来,我这二十几年干什么都很顺遂,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有时候会那么苦,莫名的情绪高涨又莫名的陷入低谷,全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阳光脸上布上一层不太自然的神色,曾晓见了勾嘴一笑,却显温和之色,并无嘲弄之意。
于是,阳光继续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坚定,我都打算过了一五年就放弃了,毕竟我只知道你在部队是海军却不知道你具体在哪?何苦陷于一段找不着方向的暗恋里,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或许是,老天可怜我吧,舍不得我蹉跎人生,后来我不是掉了一件衣服在你朋友阳台上嘛,下楼捡衣服,然后就见到你了,再然后我就参军入伍了,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原来是一件衣服下的决心,曾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那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巧合,说白了就是概率的一种。
入伍会填志愿表,她不相信海军那么多战区,他就恰好填到这了,她不是傻白甜,自然也不会相信这种玛丽苏老梗。
曾晓一问,阳光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他怕他的做法会遭她厌恶反感,但他也知道他说凑巧的话,她必定不会相信,他不希望损毁他留给她的印象,却发现,无论说不说都会无可避免陷入两难的境地。
所以他决定有一说一,他不想骗她,视线却不敢与曾晓对视,而是看向别处,中气不足道:“我问你朋友知道的,就是夏梦姐。”
曾晓的眉毛刷啦一下扬了起来,她没想到那么久以前,他俩就认识了,夏梦竟然真的把她的事透给他了,惊讶的很。
曾晓无言看着眼前这俊俏青年,他的确是花费了些心思,比她在他这个年纪还能倒腾,跨了这么多领域还能被他找到,他对她,倒真是为爱平山海的典型。
她叹气,感动之余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阳光偷偷打量曾晓晦涩不明的表情,看不出来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弱弱地问道:“曾教官,你生气了吗?”
曾晓看了他小心翼翼表情一眼,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生气。”
她不怪他,包括他向夏梦打听她的事,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年少轻狂时,她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她很能理解这种心急之下曲线救国的无奈之举。
没有生气就好,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于是他鼓起勇气试探着问:“曾教官,我能不能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曾晓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你先说来听听。”
阳光嘴角一扬,开启老叟无欺般的笑容诚恳道:“我想问曾教官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曾晓:“......”
她沉默了会,答:“没有。”
“那你目前有中意的人吗?”他可一直记着林天这位潜在劲敌呢!
“...没有。”
“曾教官,那你看我怎么样?”他看着她期待又忐忑地问。
曾晓白了他一眼,故意耸拉着个脸,昧着良心没好气道:“不怎么样!”
他却似没听到一样,继续声音轻快地问:“曾教官,那我能追你吗?”
闻言,曾晓瞪了他一眼,暗想着刚才自己就不该好脾气的回答他,不然他也不会顺杆子往上爬,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她看着他冷静道。
但其实,他的这几句话却再次把曾晓好不容易回归尘俗的心情又拉升到了九重云霄,她不讨厌阳光,她欣赏他---在很多方面,关于这点,她一直都知道。
她发现,老天真的很会开玩笑,在她渴望爱情的年龄,月老却并不青睐她,当她受伤受怕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时候,月老又好像记起了她这么号人物,大手笔一挥,给她送来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且符合她审美的人来。
只是这时间未免也太微妙了些,她看着阳光,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感激涕零还是该避如蛇蝎。
他向她表露爱慕之意,这是她从未敢料想的,不免让她想起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海滩一别,曾晓就立刻拜托了小五替她作阳光年底最后几天的射击指导,她察觉到了危险,这种危险不是说阳光这个人危险,而是...她有陷入自我囚牢的危险。
然而,这是她所极力避免且不允许的,但是,很多事并不是她所能够左右的。
后来的事不在曾晓的料想当中,阳光频繁的跟自己联系,曾晓会有意识的避开跟阳光不必要的接触,但大多数时候是避无可避的。
同是一个大队,很多的训练生活场所都是在一块,他的身影在她稍不注意的时候,就会在下一个转身或者抬头看见,就像前几天在障碍场一样。
曾晓在感情方面并不迟钝,从前的她喜欢过人,知道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时会有怎样的表现,会出现怎样无意识流露出的含情脉脉,怎样的神情温柔,怎样的目中带光,跟夏日夜晚天上闪耀的星河一样亮晶晶的让人无法忽视,嘴巴不说,爱慕的意味也会悄悄从他看你的眼睛里偷溜出来。
藏都藏不住。
阳光对她应该就是这样,但曾晓只敢猜测,不敢验证。
因为很多年前,她就找各种蛛丝马迹证明对方喜欢自己,然后莫名自信,找到人家一通表白,但每每暗自落幕,神伤良久。
她终究是成长了,历经了三次,心里早就设立了一根警戒线,一旦她察觉有让自己陷入伤心的苗头,就会被她自动切断,她害怕那种沉浸于自我麻痹,更害怕自己营造出那种自欺欺人的氛围,一朝梦醒后的窘迫和失落,她怕这种盲目自信,她是真的怕了...
所以她唯一能想到就是躲,但他却找过来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坦白局,的确有她默许它发生的成分存在。
一方面,她一直想不通他的入伍动机和进黑蛟的目的,担心他的入伍有心理障碍的极端可能,那么她有责任及早挖掘知道真实情况,另一方面,她也想验证,她的感觉是不是对的。
当她的感觉被验证,两个疑惑都被解答,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从前,都是她追着别人跑,向别人袒露心意,一直是乙方,当有朝一日变为甲方时,她却显得手足无措,没有处理的办法,只好板着脸,佯装冷漠。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阳光冲她笑的开怀,眼里都看得到开心的光亮。
曾晓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态度并不明朗。
但这个结果,却远比他料想的要好上许多,他知足了。
不过,他倒要感谢他那一股脑的热血上头了,不然他真要以为没机会了。
曾晓看了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随你”,就率先大步离开这片黑暗,走进鲜亮的灯光里,身形一拐,进了教室。
她确定,她的心,慌乱了。
阳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过了一会,面带春风的也跟着回去了。
教室里,他俩正巧赶上2016年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其他人都显得热情高涨,谁都没有注意到今夜不寻常的两个人,一个如沐春风,一个心事重重。
阳光微偏着头看向隐在人群中的曾晓,他笑着想,今晚的事,算是对2016年最好的交代,也是2017年最好的开篇。
最后几秒,大家跟着电视里播放的春晚节目主持人一起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电视声,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却都在大声说:“新年快乐!”
曾晓笑得开心,跟队友相互说着“新年快乐!”
阳光也在跟身边的人说“新年快乐!”,一圈过后,他静静看着曾晓的侧脸,在心底说:“新年快乐!曾晓。”
2017年,就在大家相互祝贺的欢乐声中到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