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波可不给他留情面:“得了吧,你小子跑国外当然不是脑子发热,你那成绩能跟咱老大比吗?你让二皮说句实在话,”他点了点慕梓那个一块儿从英国回来的同学,“是不是很多直接去国外上高中和本科的人都挺被瞧不起的,特别是去英国的?国内不分青红皂白,都说他们是纨绔子小混混,去那儿不务正业专销金的!”
我心想:就算别人说他们几句纨绔子小混混又怎么了?他们回来以后还不是一样顺风顺水舒舒服服当着他们的人上人?要我能这样,随便你们说,爱说什么说什么!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我们家的大仇人王恒来了。说起来慕梓跟他又有什么区别?只有比他更厉害的,只不过慕梓还没违法犯罪、也没违法犯罪到我头上来罢了,而我却委身在此与他周旋?
我顿时觉得灰心丧气又自厌自恨。他们说这档子事儿本意当然是想让我对慕梓感激涕零,可我偏偏毫不领情地冷冷抛下一句:“那谁让他要出国的?看我不顺眼转个学不就成了?再不就仗势欺人施加压力让我转学呗。”
陆云波扬高声音“嘿”了一声:“你还真别说,当初哥儿几个就是这么说的,你猜他怎么说?”
张渭适时接上:“他说:转学?转个学顶个屁事,一不小心说不定就在路上遇见了!老子他妈的走得远远的,走到轻易回不来再也不用看见那俩货的地方去!”
陆云波补充:“其实老大本来是想去美国的,可那会儿太晚了,美国学校秋季开学早,没几家还招生了,英国学校秋季开学晚,所以就办了个去英国的。”
本来因为我向来对慕梓很坏、最后还让他狠狠受了次伤害的缘故,他那些哥们儿对我肯定是殊无好感的,我跟张渭和陆云波原来基本上就是陌路人,因为现在和慕梓在一起了才刚刚开始跟他们有所接触,他们见我表现出的态度似乎还是不太好,脾气火爆的张渭就有点冒烟了,当场就刺了我一句:“哎对了,温晴,你后来不是上了名校吗?怎么没继续读什么硕士博士当第三性人啊?还居然跑回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怎么?北京上海待不下?美国佬不给你发奖学金?”
我一噎,脸上不禁有些挂不住,陆云波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往慕梓脸上一扫,飞快地架过来一个台阶:“你这废话吗不是?当然是因为慕梓在这儿,所以抛下花花世界千里寻夫来了呗!”
什么抛下花花世界?这里才是花花世界好吗?!
我心里那股无名火本来就还没过去,张渭的态度更让我气闷,不免就领不下陆云波的好意:“我怎么知道慕梓在这儿?他不是在英国吗?就算回来也未必是来这儿吧。”
其实我这话虽然逻辑缜密,却不太符合事实。慕梓又没多大本事,毕业后不回来还能留在英国那么难留的地方?而既然回国,不回他老子当权的地方靠着大树乘凉,跑到别的地方难道是体验生活?
陆云波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好脾气地仍是满脸堆笑:“这里是他最可能在的地方嘛。你看,不确定他在不在这儿你都来,这真是……现代望夫石啊,没得说了!”
那天饭局散了之后,时间还不算晚,用慕梓那几个兄弟的话来说就是:“哎呀哎呀,这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啊,以前我们吃完饭夜生活才刚开始,现在是吃完饭就赶紧把兄弟给结束掉,跟女人开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节快乐!
、13
把他们几个送上车各找各的乐子去了之后,慕梓揽着我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漫无目的地缓缓踱步。这是市中心拓出的一片幽巷别苑地带,是前些年动的一项大工程,将城中一级文物知州府周围乱七八糟要现代不现代的街道统统拆了,按古籍上的文字与图片记载将极盛时期的建筑复原,从外表看一派古香古色,内里则尽是极尽奢华的高档消费场所,纸醉金迷脂粉甜香从窄窄的窗棂间溢到暗光迷离的巷道内,揉在昏黄的路灯光里,蒸开一片神魂颠倒般的缥缈绰约,恍惚间自己也仿佛化身千百年前某个风流倜傥的才子佳人,正款款行在一段终将埋葬于时光底端的故事里。
晚饭吃了不少,又听了亦说了许多话,两人一时犯懒,久久无人开言,一直穿过了三条街,慕梓才突然轻笑一声:“你呀,还是那么别扭!”
我不太确定他话中所指:“什么?”
“说你的臭脾气呢。人家不过跟你开几句玩笑,你看你就那么当真,长脸毒舌地不给人面子。”
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这句话,他却转了话题,低低问道:“真是为了我才来这儿的?”
我吓了一跳,心想不是吧大哥,这你都信?你当我们在演肥皂剧呢?人家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最低,没人告诉过我恋爱中的男人也可以智商低到这种程度啊!
不过转念间我就想起来了,他之前说过,他就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喜欢他,所以……看来他果真是这么想的吧……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为难。这段时间以来我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真是异常辛苦,不光是因为每天要演戏很费神,还因为我一直在等着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我能让他替我家办事的地步,可是这一个一个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呢?
更尴尬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体会到他对我的真心,就越来越为自己的计划感到歉疚。原来我高估了自己吗?其实我没有那么无耻又冷情,到头来根本做不出利用一个善良男人的事情?那么我搅出这一滩浑水可怎么收场呢?
而且现在我还发现一个难办之处,就是即便我最后将一切计划按部就班地施行,待我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会不会显得更不自然?因为那么大的事,假如要说,就该从一开始就说了呀……
我沉默的时间超出了害羞忸怩所应有的长度,慕梓不由疑惑而不满,捏着我的手拉了拉:“是不是真的?”
我暗暗掐了自己一下,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那些无济于事的思绪先暂时收起来,应付好眼前再说。刚才在饭桌上我一时冲动几欲失态,之后已经万般追悔,深恐得罪了慕梓或让他察觉我的异心,正发愁不知该怎么挽回才一步到位又不着痕迹,此时听他这一问,也就淡淡应了:“嗯。”
这个字应出来倒不费心思,因为我的确是冲着他来省城的,一点儿没撒谎。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我顿了一下,甜言蜜语说不出来,只能调出一句温晴风格的:“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