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
田野上的油菜花在我的注视下越来越黄,金色的了。它前所未有地和我如此亲近,我感觉它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呼吸。
我把自己丢在草原
我把自己丢失在草原,像一个鼠洞那样朝着天空。我感觉我的奔跑已失去任何意义,如一阵来自沙漠深处的风沙,与天作了半天搏斗,开始柔和了。
墙
一扇窗打开,像窗那么大的一块墙对着我的脸。我觉得我的想象也只能想到这块墙,再往后就是墙一直对着我的脸。
钟走动的声音
钟走动的声音像母亲压动井杆的声音,像母亲拉动风箱的声音,像母亲踩在稻草上的声音,又像父亲敲打钉子修补旧家具的声音。它像一只鸟一样向前飞,足迹所到之处,眨眼间即成往事。
太阳
天阴下来,太阳的步子也开始慢下来,不像先前那样急躁了。它在乌云背后探头探脑,对这个世界频频回顾,十分好奇又十分留恋的样子。
我和书
我把书搂在怀里看。我以为这样的姿态很恰当。我像一位母亲对孩子那样对我的书爱护有加。我把它搂在怀里,书睡着了,而我也陶醉了。
桐花
我看见红色屋顶上落满了桐花。这是今年我第一次看见桐花。我看见了它们,于是便想捡起它们,但屋顶太高,目光并不能代替双手来干这些事情。我看见这些桐花匍匐在瓦片上,一言不发,像回忆往事,又像幻想未来。它们为什么不爬动?就像蝶或者老鼠在光天化日之下翩翩起舞或飞檐走壁?但事实上它们已经脱离故枝,像一些伤残的手,已无法恢复完整的灵活,像击落的飞机,只留下残骸,像叹息的语言,在瓦片上凝固。
内心的甜蜜
在一个美妙的中午,我感到了内心的甜蜜。我想告诉每一只鸟雀。我是它们的朋友,不管它们是否接纳。事实上我正走入它们的行列,因为我发现我飞翔的翅膀已经开始生长,并且很有些规模了。
10
庞大的鸟笼
清晨,我使劲一听,就听见了鸟叫。不是一只而是许多只鸟叫。我不清楚它们的确切地点,但听上去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整幢楼就像一个庞大的鸟笼,在春风里微微晃动。
黑色皮包
挂在墙上的那只黑色皮包,像一个美丽的手语,又像白茫茫的水面上一座孤独的岛屿。像一个堕落的入口,黑暗、幽深而狭窄。
燕子
燕子说:让我成为你的钥匙吧。于是,我用它打开了春天之门。
海市蜃楼
我发现:母亲的手总是剥花生,爸爸的手总是刨地,却总也刨不出那埋藏很深的海市蜃楼。天堂里的上帝正襟危坐,我摔开鼻涕就跑开了。
剥开一只鸡蛋
剥开鸡蛋壳像剥开一个梦境。我看见它由两部分构成:黄金、白银。
狗屎的幽默
东村那个拾粪的老汉偎依着麦垛打瞌睡。我敢保证,此刻狗屎也一定正在他箩筐里打瞌睡。
屁之逻辑
我放了个屁,随即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臭味。但我不相信自己的屁会这么臭。我想肯定有人和我同时间放屁了。
叶公好龙
我喜欢阳光,但最近我发现我是叶公好龙。比如说,当在强烈的阳光下走动时,我会眯住眼睛,皱起眉头。而在路上散步时,我又总是贴着房屋的阴影走路,一味躲避多情的阳光,任凭那片阴影的抚摸使我不再茫然。
一桩与皮带环子有关的事件
一天,我在一家饭店门口等着下面条,这时从屋内走出一个人,因为走的匆忙,他的皮带环子和我的挂在了一起。我倾斜身子,他也放慢了脚步,踮起脚尖,终于弄了下来。我们二人相视大笑。
从花生地中穿行
黄昏降临,夜色弥漫。回家的时候到了。我不敢走在田野深处,因为我没有穿鞋子,麦茬将把我的双脚扎得流血。我就沿着柔软的河岸向前走。一直到了一家花生地,才从花生地中穿行而过,踏上了那条伸向家门口的小路。
错觉
猛一抬头,我怀疑眼前出现了电焊,刺眼的白光呈浑圆的一团。待我稳定好情绪,却发现只是一个人腰间悬挂的钥匙链在太阳照耀下反射出的强烈光束,明晃晃地在腰上闪烁。
错觉
我发现那棵小树满是白花。雪白而闪亮的白花,如梦一般在眼前只一闪,然后消失了。我这才发现它只是一棵长有几片叶子的树,哪来的白花呢?——我懂了,是楼,那座贴满白色瓷片的楼,它白色的背景促成了一朵朵雪白的花。
11
镜子
那是一面折叠式的镜子。他拿起它呲了呲牙,笑笑。我将他手中的镜子夺下,把镜子的盖子合上,然后对他说:你的笑容装在里面了。
楼与天空
当楼都染成天空一样的颜色,远看你将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已与天色融为一体。那散乱的树枝在楼房前面伸开手指,你感觉的是它在抚摸天空的脸庞。透过长满桐花的泡桐我看见楼房已成天空的一部分,所有事物定格在楼上像白云定格在天空。
成熟的心
如果说心是一枚果实,那么待它熟后,是柔软还是坚硬呢?
阅读记忆
打开一本书,看着上面的文字,看着悄然落在上面的一片枯叶,悄然出现的一只蚂蚁,一只蝴蝶,甚至连蜻蜓也来凑热闹。这时,心明如水,大地天空也都焕然一新。
绿色的天空
绿色的天空没有阴云,因为有树,我们眼睛看不见。我们生活在美丽的树阴下,感觉不到太阳的毒辣。我们喜欢石阶上阳光细碎的斑点。我们和天空一起摇动,绿色的天空像我们绿色的裙子,我们跳舞而天空旋转不停。绿色的天空是我们宁静的港湾,风暴会变成细语和我们交谈。谁的心没有敲响生命的钟,谁的唇没有吐出淡淡的风?在绿色的天空下,柔和的阳光中,我们欢笑一团,像一棵花树上的一群嗡嗡的蜂!大地上奔跑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伙伴,我们的知音随处可见。生活呀多么奇妙,连叹息也仿佛是花朵,连哭泣也仿佛落叶片片。
乌贼
他把两只沾满泥巴的脏鞋子放到水盆里,盆中的水立马全黑。这时,我忙喊:乌贼,乌贼!
一块蓝的要命的天空
头顶是一块蓝的要命的天空,白云围得紧紧的,只腾出这一块蓝的要命的天空。这块天空几乎要落下来。它像一种不明疾病,可以传染给许多围观的白云。
帘子
我看见一面帘子悬挂在门口,分割出破碎的阳光。我知道在我的一生中也必将有这样的一面帘子,悬挂在生命的某个门口,分割出破碎的时光。
卡车上的羊
一日,在公路上看见一辆卡车装满雪白而年幼的羊,羊身上覆盖有一张巨网。羊的脑袋从网洞中探出来,望着路上的行人以及不断拉长的路面。它们活泼的生命被这张网网住了,但是这张网却网不住清新的空气。我看见它们使劲扩张自己的鼻孔,最后一次尽情地呼吸。
声音
在黑暗的路上,我听见有车轮和脚步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想这是一个人在推车而行吧。我的根据是:如果只听见车轮声,这是一个人骑车;如果只听见脚步声,这是一个人步行。如果是车轮加脚步则是一个人推车而行。但我凑近一看,才发现还有一种可能,即两人结伴而行,其中一人骑车,一人步行。
一幅哺乳画面
两只一样大小的羊羔一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