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居然在傍晚的时候等来了另一个人。
“哎呀哎呀,到底是哪个小表妹,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院中传来一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疑惑地直起身,看着两道人影从窗棂滑过。
在这彭府大院,个个都是敛气垂眼的,居然还有人敢这样张扬跋扈,大声嚷嚷?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个一身大红的年轻女子,手中拿着马鞭,脸色潮红,额前还挂着汗珠,正瞪着她那不可一世的大眼,盯着我。
“杜鹃,你说的就是她?”
片刻后,她看了一眼身旁垂着肩膀的丫鬟。
那丫鬟,苹果脸,双眼像两个葡萄粒,却不敢像她小姐那样瞪大。
“回二小姐,就是她,是荀表小姐。”
“表小姐?”那红衣女子皱了眉,双臂环胸,绕着我打量一圈。
“我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居然比我穿好看多了!”
半晌后,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我这才惊觉自己的破烂衣衫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桃粉色的缎子裙。而且,还是眼前这位女子的,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不知——”
“哎~”她随意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样子。“像这种破烂货,我那柜子里要多少有多少,你稀罕就都给你便是。”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接话。却正好,我一直苦等的人也在这时来了。
“哎呀,你这个野丫头,又跑出去一天,说!又跑去哪里给我惹是生非去了?”那二奶奶脚一跨进屋子,却连看我一眼都来不及,就直奔那个红衣姑娘。
我这才觉察,这位红衣二小姐,大概就是这二奶奶的女儿,我的“表姐”。
表姐被自己母亲拽住耳朵呲牙咧嘴,模样像极了那包子铺悍妇婶子和她儿子大刘。每一次大刘用弹弓将人家的窗子打破,那婶子就是这般揪大刘耳朵的。
想到这一幕,我不禁笑了。
笑声引得这对母女顿时一阵尴尬,二奶奶方才发觉还有我这个外人在,赶紧收了手。那表姐得了空当,居然像泥鳅一样钻走。嘴里还不满地直嚷嚷——
“娘你又揪我耳朵,我要去告诉爹爹!”
狠狠地瞪她一眼,二奶奶掐腰。
“你还敢去找你爹?看你爹见到你不把你皮扒下来。成天的就知道到处疯跑,骑着你那臭大哥弄得破马,四处吓唬人。你说你,哪里有一天大家小姐的样子,跟你那个贪玩成性不成才的哥哥,一个德行!”
言罢,二奶奶却又好像踩了猫尾巴,赶紧顺着门往外瞅。我猜想,她口中那二小姐的哥哥定然是大奶奶的。她怕的,恐怕是隔墙有耳吧?
这彭府里,人人自危,谨小慎微。
“娘,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呀?”二小姐却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坐在桌边,又开始打量我。
“喂,你从哪儿蹦出来的啊?看你瘦的,跟山里的猴子似的!”
我腼腆地笑笑,不语。她却不甚在意,自顾自地念叨下去。
“我打小,一直盼着自己能有个姐妹什么的,无奈我大娘和我娘的肚子,就跟揣了石头似的,愣是生不出。那两个小妾就更别提,我真怀疑我老子唔——”
被她娘捂住嘴,她在哪里吱唔了半天。而那个二奶奶,头疼地瞪着她,眼看就快七窍生烟。
“我当初若知道能生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肝的,我说死也得把你塞回去!”
“娘~”
这个表姐,还真和这彭府里的压抑气场,颇为不衬呢!也许,她能比那些个老狐狸什么的,容易相处一些。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又多看她两眼。
鹅蛋脸,衬着两道重眉。眉毛下,是一双大大的眼,睫毛很长,呼扇呼扇的。嘴巴有点大,颜色红润。跛脚奶奶说的没错,这等面相的人多是个心直口快的。许是天生如此,也极有可能是生在溺爱中,人情世故不懂。
“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垂头丧气的二奶奶,和那个倚在老爷怀里半眯着猫眼儿的女人,是如此的大相径庭。人人,都有软肋。
在这个府邸,我没有倚靠。我不相信,那二奶奶认我是出于亲情,更多的不过是需要我这个台阶来摆脱大奶奶那日的针锋相对吧?
所以,我需要抓住点什么,一些可以让我有所依傍的东西,牢牢地抓住!
这么想着,我已经学着荀小姐那般轻移莲步,来到表姐身前。
“这位就是我娘口中一直念叨的表姐吧?表姐,素未谋面,可甜儿已经在心里描绘你数遍了。”
“真的?你有一直想象我的模样?”她果然信以为真,双眼望着我兴奋地闪着光。
我点点头。
“那如今见了,可和你想象得有所偏差?”
“想的都是虚无缥缈的,再惦记也勾勒不出轮廓。现下见了,表姐果然是貌美性爽的,让甜儿见了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我就说嘛,他们都说你是骗人的乞丐,我看就不像。乞丐哪里这样会说话,我可听不出一点粗鄙来!”
我笑了。当我做乞丐时,我可以和野狗抢食。如果我现在是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