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姐在这呆着也没事,还是和你们一块回去吧。”
尽管李天明说得很轻松,不仅张桂清并不放心连工作人员也不相信。工作人员用怀疑的眼光瞅着李天明,心想:别说你才十几岁,就是比你大的小伙子,有的不仅不会推小车,而且也推不了这么重的东西。李天明没有理会,把襻带往肩上一搭,双手握紧车把,一挺身就推着小车走了,看样子再多装点也没事。
“嘿!没想到你弟弟年纪不大还真有两下子!”工作人员对张桂清说。
“那还用说吗,别看俺弟弟小力气可不小,打小就能干活!”张桂清自豪地说。
张志华在前面拉着,张桂清在一旁扶着—起出了煤场。
“姐,没事了,你撒手吧。”
张桂清提心吊胆地撒开了手,一看小车依然稳稳当当的这才放了心。当路过一段坑坑洼洼的路时,张桂清又紧张起来。
“李天明,当心!”
李天明毫不在意,一拱腰就把小车推过去了。到了好路上以后,张志华给李天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跑起来。张桂清撵了几步没撵上只好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大街上的人都惊奇地瞅着李天明和张志华,连连交口称赞:
“你知道推小车的孩子是谁家的吗?”
“李文翰的儿子!”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龙王爷的儿子会浮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孩子跟他爹李文翰一样能干,将来也肯定是庄稼院里的一把好手!”
“很多人都说,一个人有没有出息是天生的。这话虽然也有点道理,但也不完全对,刘备的儿子咋就不行呢?所以,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家教也很关键。不难看出,李文翰虽然很穷文化也不高,但是,在教育孩子上不仅不含糊也有一套。”
“你说得没错,这小孩就像干活用的家什,你越使它就越快,你不使它就生锈了,总不使也就变成废铁啦。娇生惯养的孩子不待有出息的。所以,对待孩子不能娇生惯,从小就得让他养成既能吃苦又勤劳的好品质,不然的话成不了材。”
李天明和张志华知道人们都在夸自己,心里那个高兴劲就不用说了,回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急急忙忙地缷煤。刚卸完煤张桂清就进了院,看着满头大汗的李天明和张志华真是又疼又气。
“越夸你俩你俩就越来劲,再夸你俩两句,就飞上天了是不是!”
张桂清假装生气的样子训了两个人一顿。李天明和张志华瞅着张桂清只是傻笑,啥也没说,其实也不知道说啥。张桂清瞅着两个人那憨厚的样子也笑了。
“一对愣头青!”
“姐,下一趟你不用去啦,俺俩去就行啦。”李天明说。
“姐不去可以,但是你俩一定要稳稳当当的,别毛手毛脚的!”
张桂清虽然这么说,可她不再担心了。李天明和张志华说了一声知道了推着小车就走了。出了大门没多远,张志华就又要跑。
“李天明,快点!”
“还是慢点走吧,要不,大姐知道了又该生气啦。”
“你真傻,他根本就没生气是假装的!”
张志华说完拉起车子又跑起来。张桂清一直站在大门口瞅着两个人,直到两个人走远了才笑容满面地回屋了。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回来了,张桂清赶紧跑出来帮着两个人卸煤。
“志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这还算快啊,要不是你让俺俩慢点,早就回来了!”
“就你那点小心眼儿还能瞒了姐!姐啥都看见啦,是不是你的主意?如果不说实话,就别想吃饭!”
“姐,不怨他,是俺让他快点走的。”
“姐没问你。张志华你甭想给姐耍心眼,你一撅尾巴,俺就知道你要拉几个粪蛋!”
李天明和张志华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张桂清也笑了。煤买回来了,该去买引火用的柴火了,大柱偷偷地对张志华说:
“志华,大姐不是说要去买引火柴吗,俺们村外面的树林里有不少干树枝,当引火柴最好不过了,咱俩把它弄回来就不用花钱买引火柴了。”
“你们家缺烧柴,还是留着你们自己用吧。要弄,下一个礼拜天再去弄。”
“俺家不缺烧的,走吧。”
“俺有点累了,别去了,还是让俺姐买去吧。”
“你放心,啥也不用你管,只管往回背就行了。”
张志华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两个人找了两条绳子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到了村外的树林里,李天明踅摸了踅摸,站在一棵干树枝比较多的大树下看了看,嗖嗖几下子就爬上去了,在一根粗一点的树枝上站稳后,就一根接一根地撅起来。李天明在树上撅,张志华在下面捡,很快就撅了一大堆。
“李天明,够了,下来吧!”张志华喊道。
“这才哪到哪,再撅点。”
树上的干树枝虽然不少,但是并不都在一起,近处的撅完了,剩下的都离主树干太远了,由于接近树梢的树枝很细很难站稳。为了多撅点,李天明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前面有干树枝,他就非把它撅下来不可,有几次晃了好几晃差一点掉下来,吓得张志华一个劲喊小心。李天明一连上了几棵树,休息的时候,发现另一棵树上有个乌鸦窝,高兴的不得了。
“张志华,你看,那个树上有个老鸹窝,俺上去看看!”
“太高了,能上去吗?算了,也太危险了,别上去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李天明走到哪棵大树下,两只胳膊抱着树干就往上爬,不一会儿就爬到乌鸦窝跟前了,由于树干太细了开始摇晃起来。
“李天明,小心!掉下来可就没命了!”张志华吓得又大喊起来。
李天明小心翼翼地爬到乌鸦窝旁边,往窝里一看有几只小乌鸦,拿出一只来对张志华说:“志华,你看,小老鸹!”
“李天明,把它拿回去养着它吧!”张志华高兴的不得了。
正在这时,两只老乌鸦回来了,围着李天明拼命的叫起来。李天明看了看老乌鸦,把小乌鸦放进窝里就下来。
“你干嘛把小乌鸦又放回去了?”
“你看老老鸹多可怜啊。它们和人一样,也是一个家啊,咱要是把小老鸹拿走了,咱们就等于把它们全家拆散了,老老鸹会很伤心的,会闹一场大病的,说不定还会死了呢。再说了,没有老老鸹,小老鸹能活得了吗。如果小老鸹死了,咱可就成了杀死它们的凶手了。”
“可也是。咱干嘛要破坏它们的生活呢,那样也太残忍了。”
应该去买引火柴了,可是,两个人还没回来,张桂清着急了,自言自语地说:“两个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咋到现在还不回来。”话音刚落,李天明和张志华一人背着一捆干树枝回来了。
“你们从哪里弄来的柴火?”张桂清惊奇地问弟弟。
张志华就把树枝的来源和撅树枝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姐姐。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潜伏着爱情,等到了一定的年龄,或者遇到自己心爱的人,爱情的种子就会偷偷地发芽,长大。张桂清看着汗流满面浑身是土的李天明,不由得感慨万分。就在这一刹那,张桂清心中的爱情的种子萌动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虽然过去也偶尔朦朦胧胧地产生过追求爱的欲望,但是很快就过去了。这回不同了,爱恋之心不但很强烈,而且,忽然觉得李天明就是自己心目中常常期待的那个人——健壮、善良、能干。情窦初开的张桂清又情不自禁地看了李天明一眼,眼神里深藏着少女的心。
“姐,你咋的了?”
李天明还不懂得爱情是怎么回事,发现张桂清有点异常很自然地问道。李天明一问,张桂清的脸刷得一下子红了。
“没啥。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冒险的事了,如果摔坏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张桂清一边用笤帚扫着李天明身上的尘土,一边温柔地问李天明累不累。张桂清一问,李天明又不好意思了,赶紧把头低下了说不累。李天明越腼腆张桂清越喜欢,又问李天明晚上想吃啥。李天明长这么大,除了去亲戚家,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天不回家的事情,他不想在张家吃饭想回去。
“现在就要回去?哪哪行啊!你帮姐干了这么多活,不吃饭就走了,姐心里能过意得去吗?好吧,简单吃点,吃油饼炒鸡蛋,你俩进屋先歇会儿,姐这就去做饭。”
李天明和张志华进了屋,先洗了洗脸和手就又看起小人书来。张桂清很快就把油饼烙好了,炒完鸡蛋后,把桌子擦了擦,从橱柜里拿出三个碗和三双筷子,挑了一张油最多的油饼放在了李天明的碗里。
“李天明,干了半天活了,早就该饿了,别装假,一定要吃得饱饱的。如果你吃不饱,你家大奶奶和大娘就不会再让你来了!”
“姐,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真是的,说话也不分啥时候,还净说些没用的,你还让人家吃不吃饭了!”张志华嫌张桂清太啰嗦了。
“李天明,姐不说了,你赶快吃吧。”
“姐,他小名叫大柱,你就叫他大柱吧,省事。”
“净瞎说!人家都快成大小伙子啦,那能叫人家的小名呢!”
“没事,俺奶奶、俺爹和俺娘都叫俺大柱,你也叫俺大柱吧。”
李天明不仅很喜欢张桂清,也很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个姐姐。张桂清笑了,把一大块鸡蛋夹起来放到了李天明的碗里。
“姐姐能和奶奶、大爷、大娘那一样吗,哪能胡乱叫呢!”
“那有啥,你叫俺大柱显得更亲切,俺更高兴!”
张桂清何尝不想更亲切点,男女授受不亲啊。吃完饭后天就黑了,张桂清不放心,就和张志华一直把李天明送到西城门外。人世间什么都好控制,唯独爱情最难控制。张桂清有些恋恋不舍,要不是弟弟在跟前,她非亲亲李天明不可。
“天明,以后没事的时候常到姐家来玩。”
“姐,你们回去吧,再见。”李天明也有点恋恋不舍。
张桂清一直目送李天明进了家门口才往回走。从哪以后,李天明就经常去张桂清家玩。到了张桂清家,不管碰上干什么活都抢着干。张桂清也越来越喜欢他,对待他,除了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还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当天晚上,赵金芳和李文翰干完活回来歇了一会儿就准备吃饭,把正在睡觉的二柱、四柱叫醒后发现三柱不见了。
“二柱,你三弟弟呢?”
“刚才俺和三弟、四弟捉迷藏,不知道他藏哪里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俺和四弟想躺在炕上歇一会儿,谁知道一躺下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俺也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你看,俺也只顾了做饭了,一时没照顾到,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李老太太不安起来。
赵金芳婆媳俩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三柱的影子。李文翰跑到王振岭家一看也没有。
“也不知道你三弟跑哪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你说急人不急人!”
“大叔,您别着急,俺帮你去找找。”
李文翰和王振岭挨家挨户地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进了屋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天明就兴高采烈地进了屋。赵金芳正在气头上,不看见李天明还好点,一看见他,立刻满脸怒气。
“都啥时候啦你才回来,你是不是跑野了不想回来了!”
李天明知道自己回来的太晚了,但是,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何况,母亲也从来也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得赶紧低下了头。李老太太一看孙子害怕了立刻心疼了。
“你看你,他哪里知道会出这事啊,何况孩子还是头一回出去这么长时间,你多余发这么大的火。”又问李天明:“吃饭了吗?”
李天明胆战心惊地说吃了。对母亲说:“娘,你别生气了,以后俺再也不这样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和你爹整天在外面干活,家里就你奶奶一个人,里里外外那么多活不说,还得照顾你弟弟能忙过来吗!娘不是不让你出去玩,玩也得有时有晌的,不能玩起来把啥都忘了,玩到现在才回来!”
“娘,俺知道错了。”
眼泪在李天明的眼睛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流出来了,赵金芳一看又心疼了。
“你三弟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娘一时着急才把你说了一顿,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唉,把娘都急糊涂了,你又没在家,上哪知道去。”赵金芳也觉着不该对孩子发脾气,口气缓和了许多,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能跑哪去,难道跑城里去了?”李老太太叹了口气说。
“娘,俺这就去找俺弟弟。”李天明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生气,说完转身就走。
“你回来,你爹和你振岭哥都把城关村找遍了,就差没去城里了,你跟娘到城里去找找。”
赵金芳领着李天明进了城,一个在路这边一个在路那边,边走边看边喊,把路两边坑坑洼洼的地方和犄角旮旯里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结果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娘俩不知不觉来到了洗澡堂子门口。李天明进去一看弟弟不在,就和母亲又去了戏院子。到了戏园子不知说了许多好话,把门的这才允许她娘俩进去。到了里面,人们都在全神贯注的看戏,娘俩大气都不敢喘,恐怕形象了人家看戏,哈着要悄没声地地把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后又挨个座位的看了看,最终还是大失所望,只好出来了。两个人又顺着大街左右前后地瞅了好几遍,到处都黑咕隆咚的连个人影也没有。赵金芳望着深邃的夜空长叹了一声,只好和儿子无精打采地回家了。
“这孩子到底上那去啦?就是到别人家去玩也该回来啦?”赵金芳喃喃地自语道。
“村里村外都找遍啦,他还能上哪去啊?总不能上赵家庄去了吧?”振岭媳妇也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净瞎寻思!三兄弟才多大啊,黑灯瞎火的自个敢上赵家庄去吗。”王振岭说。
“唉,谁都不怪,都怪俺没看好孩子。老天爷,千万可别让俺孙子出啥事啊!”李老太太急得都快要哭了。
“娘,您不用埋怨自己,老虎还有打嘴的时候呢,哪能连眼睛都不眨一眨,一个劲地盯着他。谁也不怨,都怨他不懂事!着急也没用,谁都别着急了,俺估摸着不会有啥大事,说不定一会儿自个就回来了。”赵金芳安慰道。
“有办法了,让广播站广播广播不比咱到处乱跑强,俺这就去广播站!”
王振岭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广播里就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起寻人启事来。李文翰、李老太太、赵金芳都急急忙忙跑出去了,站在大街上左瞅瞅又看看,希望有人能把三柱送回来,结果等了半天,别说三柱,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只好又都无可奈何地回屋了。
“等着吧,再找不着……”赵金芳只说了一半就叹了口气不说了。
“都解放这么多年啦,难道还有绑票的?”李老太太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地说。
“大奶奶,都啥年代啦,綁票的早就死绝啦。不知道为啥,俺总觉着俺三弟弟不会有事。”振岭媳妇说道。
正当大伙都六神无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迷迷糊糊地叫娘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也都同时屏住了呼吸,屋里静得几乎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接着又叫了一声。几个人四下里瞅了瞅,又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闹不清是哪里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随着叫声从墙角的被垛后面伸出了一个小脑袋,两只手还不停地揉着眼睛。赵金芳一看是三柱,拉过来照着屁股就是两巴掌。
“你上哪儿睡觉不好,偏跑到被垛后面去睡觉!你知道不知道,一家人都快让你急死啦!”
赵金芳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眼泪不是恨是母亲对儿子的爱。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老太太乐得不知说啥好,把三柱拉到怀里紧紧地搂着,那样子就像是怕他再跑了似的。三柱这才知道娘为什么着急,为什么打自己。
“娘,俺不是故意的。刚才俺和俺二哥、四弟捉迷藏,俺就藏到背垛后面了,后来就睡着了。”
正说着王振岭连跑带颠地回来了:“大叔,俺三兄弟回来没有?”
“真叫人又气的慌又笑的慌!他哪里也没去,在被垛后面睡觉哪!”
王振岭走到三柱跟前,假装用力的样子拧了一下三柱的鼻子:“为了找你,全家人的腿都快跑断啦,你呀你……”
三柱咧着嘴笑了。大伙也都如释重负跟着笑了。
“振岭家,你看,要把他们都拉扯大,得操多大的心啊。唉!谁都说养儿防老多子多福,等他们一个一个都长大了,当爹娘的也都累的爬不动了,还享什么福啊。”李文翰哭笑不得。
“大叔,人这一辈子指望的不就是孩子吗,等他们都长大成人,那就是一大家子人啊,到那时候,不但有享不尽的福,谁还敢欺负咱!”
“你说的大叔也不是没想过,其实,大叔也一直盼着那一天早一点到来。可是,像大叔这样的情况,要想把他们拉扯大,培养成才,得需要多少钱多大的精力啊!就像种庄稼一样,底肥使得足,小苗长得就快就壮实。没有底肥或者底肥不足,小苗不仅长得慢也不壮实。家底子厚的人家不怕,可咱有啥?这个差别,虽然也能解决,但是,并不容易啊。话又说回来了,没有白花的本钱,花多大的本钱就有多大的收获。不管将来有多少困难,大叔都一定想办法把他们培养成才。”
“俺相信大叔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