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靳初楼的身影自偏殿门口出现。
我立刻放弃问小太监要饭吃的想法,塞了一枚果子到他手里。他握着,却不吃。
“不饿啊?”
难道内功高到某种程度,连饭也不用吃?
他摇摇头,忽然道:“岑未离,你觉不觉得这里很眼熟?”
“这里?”我迷茫环顾,这里的屋子高大得出奇,设若我真来过,便绝不会忘记。
“这里。”他的声音清晰,又飘渺,他的脸上也有一种奇怪的神气,他打量着这高大的殿室,视线一直延伸至殿外,在那儿,是天边紫蓝色的暮霭,以下暮霭底下。连绵不绝的屋宇。天快要黑下来了,宫人们正在掌灯,一盏,两盏,三盏……一只只灯笼亮起,一扇扇窗户亮起,然而,没有任何光亮,能够彻底充盈这深广的宫室。
它太大,太空旷。
若房子也有自己的心思,必定会觉得寂寞。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醒来,他问我的问题。
“……有一间深长高大的屋子,烛光昏黄,一个女人坐在那儿哭,你,记得么?”
“不会吧?”我睁圆了眼,“你记得的地方,是皇宫?”
他反问我:“你不记得?”
我坚定地摇头,下意识地想把手送到嘴里啃,却发现果子早已经掉了。这个发现太令我吃惊了。然而,还有比皇宫更适合这个人的吗?空旷、寂寞、遥远的皇宫。空旷、寂寞、遥远的靳初楼。
我怔怔地瞧着他,想得太入神,咬了手也不自知。他把手里的果子递给我:“很饿?”
我重重点头:“又困又饿。”
他略一点头,转身便走。我立刻抓住他的衣袖:“去哪儿?”
他平时都束着箭袖,真是想抓都抓不住。而今天的大袖显然便宜了我。柔黄烛光中,他没有挥开我,只瞧着我抓住他衣袖的手:“我去去就来。”
“什么好地方?我也去。”
“不行。”他简单短地拒绝了我,然而拂衣而去,身形杳然如鹤,消失在迷宫一般的皇宫里。
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星辰开始露脸。
闵行之最后一遍检视法器,并给弟子们训话,大家的脸上都有一股视死如归般的悲壮神情。我站在队伍的最尾端,乖乖听着,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拉了我一下,随后一盘糕点放到我面前。
我发出一声低低欢呼:“小楼,你真好。”
“吃吧。”他的声音淡淡,自我脑后传来,“禳星要尽力。这些人的性命前途,都在你身上。”
“唔,我这么紧要?”我歪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那你喂我吃啊。”
他的面容在昏黄烛火下模糊不清,眼睛却如秋水清明,当一块散发着细细甜香的糕点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照做了。
我傻愣愣地维持着这个扭头的姿势,眼珠子快要掉下来。那双修长的、坚定的、握剑的手,真的拈着一块糕。
而这块糕,真的在我唇边。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忍不住喃喃。
“快吃吧。”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一丝清晰可闻的柔软之意,“闵大人已经出发了。”
禳星的队伍确实已经在开拔,排在我前面的一位弟子也踏出了宫殿,我所能做的就是一口叨走那枚糕,然后飞快要跟上他们。
“这盘糕给我收着!”临行之前,我快速地、不容置疑地道,“禳星完了再来吃!”
望星记》第四章第一女官2(2010071512:47:26)转载标签:一两江湖望星记分类:一两江湖·望星记
这是我第一次禳星。
我甚至是今天白天,才知道禳星要布钧天法阵,九名弟子各端九宫位,中央太极位一阴一阳,留给我和闵行之。
闵行之立在法位之上,脸上已没有了来时的担忧与慌乱,年过半百的他气度雍容,晚风拂动他的衣襟发丝,令他看上去飘然若仙。
他看上去仿佛和平时判若两人。
而我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这里是皇宫某一座宫殿的偏殿,里头住着的就是光阴教主。人们说,他突然吐血不止,现在已经起不了床。眼下,皇帝也在这座宫内,还有不少我叫不出名目的大人物,也在宫内。
但这一切鸦雀不闻,时光寂寂,长风过处,满天星辰灿然,如同露水一般,仿佛随时滴下来。
对应着光阴教主的命星,身在主位的我,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法玦,阵诀转动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已经清明如水,没有一丝杂质。
唯有星辰。
我离它们如此之近。
体内有凉风徐来,整个人轻盈得仿若飞去。整个钧天法阵已经带动,弟子们的步法越来越快,但在我眼里,他们却越来越远。
后来人们告诉我,那一夜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平地飞升。微风拂起我的发丝衣摆,我在空中越升越高。而光阴教主的命星,骤然大亮。
那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禳星。只可惜,作为最大的功臣,我却没有能享到功成的喜悦。当我醒来,已经在高床软枕之上,而背心处有暖暖热流涌入四肢百骸,舒服得让人不愿醒转。
这真气我享用过许多次,不用睁眼,也知道,这是靳初楼。
为了多享受一刻,我没有睁眼,然而身后的真气却渐渐敛去。
唉,又被发现了。
我认命地睁眼,问:“糕呢?”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