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通人气,那几只狼狗忽地一声向学生扑来!学生中有人吓哭了,有人捂上眼睛,等候着死亡的到来。“大家听着,谁敢不喊,就地枪决!”翻译边叫喊着边示范地举右手“日本帝国万岁!”
日本兵把枪口又一次瞄准了学生的胸膛,学生的头颅!
空气紧张的就要炸响了!一秒钟,一分钟,五分钟,学生队伍中仍旧鸦雀无声。日本军官一挥手,两挺机关枪又架了起来!这时翻译又一次做起了示范动作:“日本帝国万岁!”
学生中响起了微弱的声音,翻译嚎叫:“大声喊,大声喊!”学生聚集的场园上空终于飘散起这句牙齿中挤出的撕肝裂胆的话。
日本军官狞笑起来,狼狗夹起了尾巴,士兵收起了枪。
课堂里那些日子曰诗云的期文气氛魂飞魄散了:
日本兵撤离之后,学生们在宿舍里抱成一团,哭成一团,葛连波哭得死去活来,同学互相掺扶着,劝慰着,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洗雪这奇耻大辱;一个民族的贞操被人践踏了,他们心中的操守被人奸污了!在强暴面前,所有文明与雅致都是弱肉强食中的美味,强暴对文雅的掳取就如同对美色的掳取一样,狰狞而残暴,随意而轻松。
一九三四年夏天,葛连波从松树嘴子辍学回到家中,父亲对他说:“你也不小了,该想着挣钱养家了!现在兵荒马乱的,你的书就别念了!”
“不行,东北念不成,我就到北平去,非要念出个样儿来给中国人争口气!”
“依我看,还是安分守已好,天塌大家死,你一个人能把日本人赶出去?”
听完父亲这番话,葛连波气得面红耳赤,憋了半晌,他才说:“爹,你好不争气哟!”
“我不管哪些,要去北平念书,我没钱供我!”
父亲背起手,撅搭撅搭地走了。
葛连波大声说:“没钱,没钱你给我借去!”
第二章委身强权
第四回
父亲到底给他借够了盘缠学费。这一天,东山上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那座四合宅院的大木门就吱嘎嘎地打开了。一位壮年汉子肩担行李走出了家门,后面,一位身材矮小的青年拎着日用行囊跟了出来。父亲,母亲和过门之后很少团聚的媳妇,相继走出家门,为这位嗜读如狂的亲人送行。
为葛连波肩挑行李的是他的族兄葛连芳。族兄颤悠悠地走在前着头,天刚放亮,灰蒙蒙的土道上铺了一层薄霜。时值深秋季节。街上到处是秫秆的残叶和树上的落叶。此时走出家门,无论对游人还是家人,心头的凄凉与苦痛都显得格外真切与沉重。父亲没好气地嘱咐儿子:“车上加小心!”母亲哭丧脸叮嘱到:“早晚要多穿衣裳,到地方就给家回信!”媳妇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又咽回去。她双手捂面,抽泣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里。
葛连波眼里含满泪水,只是没能说出一句话,他挥手和父母告别后,毅然折转身,大踏步走进灰蒙蒙的晨雾里。那时候出门只能去锦州火车站,大梨树沟村距锦州有一百多华里汉路,这么远的汉路只能靠步行,俗称“起汉”。哥俩走出村子后,太阳才在东山嘴上露出半张脸来,霞光驱散了灰蒙蒙的雾色,那位肩挑行李的族兄就感到燥热难当了。族兄不无埋怨地问到:“连波,这兵慌马乱的年月,你能念好书了?即使念成了,又能咋样呢?”连波看一眼气喘嘘嘘的族兄,欲言又止。他能和他说什么呢?他无法把自己心中跳跃的火焰说给族兄听,这如同无法说给父母听一样,在葛连波的心目中,父母族兄和所有家人都是那样俗不可耐,他们只满足于吃喝穿戴。他们是孔夫子说的治于人的劳力者,而自己呢?自己是天生的劳心者,自己的使命就应该去治人。
他要治理的东西实在信多了!他边走边编织着自己的治人梦:要治愚,办教育才能治愚,要治穷,办实业才能治穷;还要治弱,强军队才能治弱。此时,族兄已是大汗淋漓,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唉哎,歇,歇会吧,我实在走不动了!”连波一把担过行李说:“不能歇,耽误了就赶不上火车了!”
看着连波那肩挑手提的瘦弱的身影,族兄摇头叹息着,心中涌起万般无奈,把只得起身追赶这个古怪固执的年轻人。一整天的长途跋涉早已使族兄精疲力竭了,连波却精神抖擞,尽管汗流满面,脚下去健步如飞!族兄不知道,这个健步如飞的年轻人,心中正编织着一个七彩的梦幻呢!——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早上,他读完大学后,当上了掌管东北四省的大官。一辆很气派的汽车送他回家省亲了,他穿着那种华贵的官服,仆人,从人,卫兵,马弁前呼后拥,挤满了客厅,挤满了庭院……
“连波,要到锦州了!”族兄提醒一句。
“哦。”连波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心中的梦幻继续编织着——前来道喜的亲朋们拱手相贺,前来恭维的乡亲们笑脸相迎。墙头上,树杈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小孩。父亲、母亲被几个漂亮的女佣搀进扶出。屋里屋外热气腾腾……
“连波,检票上车了”
“噢”。他跟着各色人等挤进站台,挤上列车。——伪保甲,伪乡长,日本人都来道喜,这些人在葛氏门庭再也不见往日的威风,他们唯唯喏喏,点着哈腰……
“连波,我回去了,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到北平就给家里写信。”
“啊,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