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爱的尴尬
安云一大早就来到病房，她不仅捧着一束鲜花，还带来几本书。她容光焕发，朝气蓬勃，心情如同屋外的太阳，温暖而又灿烂。她自己却如同一阵清风，给沉闷的病房带来活力，带来清新，还带来娱悦和温馨。
“梁育哥！你好吗？”
“安云你好！这么早就赶来真叫人不好意思！”
“倾波哥和阿媚姐不在病房？”
“我让他们回家睡觉。我这伤不是一天两天好得了的，他们日夜在此看护我，怎么吃得消。人呀！必须先把自己照顾好，这样才会有精力照顾好别人。安云，你认为我这种说法对吗？”
“言之有理。梁育哥，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东西？精神粮食！”安云的纯贞的确让梁育感到愉快。
“你怎么会想到我需要看书呢？”
“病房里的时间很难打发，尤其是你这种连床都不能下的病人，那份百无聊赖的煎熬是可想而知的。我想，看书和同人交谈是消磨时光最好的两种方法，因此，我把自己和书都带来了。”
“书籍现在对我来说确实如雪中送炭。我正愁苦闷时光难以打发，这下好了，增长知识，消磨时间，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安云！你真是急我之所急，想我之所想也！那么，我该怎样感谢你呢？”
“想怎样感谢我是你自己的事情，怎么好问别人呢？”
“正是因为我找不到妥帖的方式向你表示感谢！所以才征求你的意见。”
“其实，你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感谢！”
“真不知道。你能说明白点吗？或者暗示一下也行。”
“梁育哥！你的胸怀真是太坦荡太诚实。人家的心思能够当面明说吗？好啦！这事就此打住。半夜你睡不着觉的时候再细细思量吧！”
“安云，我问你。是阎懂委派你来照顾我的吗？”
“不！是我委派自己来的。”
“那你的工作、、、、、、”
“我向公司请了三个月的假。如果三个月你的右腿还不能康复，我还可以继续请假。直到你能行动自如，奔跑如飞时为止。”
“你没有照顾我的义务。你也没有必要要求自己尽这份义务。何况，有倾波君和阿媚照顾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梁育哥，我的确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我也找不到充分理由向你解释。我只是想天天来陪着你说说话。仅此而已！”
“你还是回去好好上班。空闲时间来看我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充当专业看护呢？”
“当然是这个理，我也知道我请假照顾你的决定过于唐突。但是，我说服不了自己，更不能强迫自己取消这个决定。梁育哥！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阿媚姐他们要给你弄营养品，又要照看自己的家，怪忙的。我来可以替换他们休息一下有什么不好。”
“不行！不能因为我而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梁育的态度十分坚决。
“就当你用这种方式感谢我还不行吗？梁育哥！你不知道，我工作的环境和氛围已经使我感到非常厌倦。我都快要窒息了！我来看护你，一半是为你着想，一半却是为自己着想。我太需要放松一些自己，我太需要换换新的生活空间了。”
“安云！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是，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你这样做只会给我带来愧疚和不安。这不利于我养伤啊！”
安云无话可说，她低下头黯然垂泪。
有人说，女人的泪水就是武器。炮火摧毁不了的防线，女人的泪水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其攻克。梁育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怜香惜玉本来就是他性格的一部分。看到安云如此伤感，他突然明白了，断然拒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伤害。而且，是对她自尊心的严重伤害。因此，他想缓和一下气氛，想找个缓冲矛盾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安抚安云。
“安云！你别伤心，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怕你丢掉这份薪金不菲的工作。”
“这个你不用担心！阎懂是我亲舅舅，而且，他能有这么大的产业同我父亲的鼎力支持密不可分。因此，我做什么事情他无权干涉，我什么时候想回公司工作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何况，我请假来照顾你，他求之不得。他正愁无法报答你为他所付出的惨重牺牲。”安云的话不仅印证了梁育的猜测，还使他失去拒绝她照顾自己的理由。
“既然这样，你就按照你的意愿办事吧！安云！你真是一个世上少有好女孩。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
“只要你同意我天天来看你，约法十章也不成问题。而且，我保证遵守约法中的条例。”安云破啼为笑。
“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就行了！你听好，约法只有一条；一旦我能下地行走，你立刻回公司上班！”
“不！要等你彻底康复我才终止假期。”
“我要一辈子不能康复呢？”
“我更应该一辈子呆在你身边。”安云自知失言，却不想解释，更不想更正。
“这不符合情理吧！我看，你的假期还是定在我能下地行动时为止。如果缔约双方在条款问题上分歧严重，条约不能执行的责任就得由你来负。”梁育这话等于是最后通牒。
“梁育哥，你真是一个铁面无情的缔约人。”
“是铁面无私，不是铁面无情。”
“就是铁面无情！就是铁面无情！”安云委屈的神情十分可爱，她撒娇的模样更令人动心。
这种时刻的情景让梁育清醒地认识到，张倾波的担忧不无道理。照目前这种事态发展下去，只怕自己心中萌生的爱恋比安云心中爱情的萌芽更难消灭。但是，梁育无计可施。他能够这样做，已经算是铁石心肠了。
正如安云所说，有书阅读，有人陪伴，病房生活不再那么单调和乏味，梁育的心情也不再那么苦闷和惆怅。安云每天必到，鲜花也是每天必换，至于书籍，凡是梁育喜欢看的，她都能弄来，有些书是直接从书店买来的。有些书却颇费周折，图书馆有就在图书馆借，朋友有就向朋友借。可以说，安云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让梁育身上了。而她，青春洋溢，天真活泼，精力充沛，无忧无虑。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显得兴高采烈，一丝不苟。很少有人看到她面带愁容，也很难看到她的精神倦怠疲惫。
安云的表现让梁育在两难境地中越陷越深，一方面，安云的形影越来越深地扎进他的心灵，使他逐渐感觉到，她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没有她在身边时，他会感到空虚和寂寞，会感到烦躁不安，会感到情感生活中似乎缺少一样不能没有的重要元素。另一方面，梁育非常清楚，听任感情发展的结果必然会酝酿成悲剧。难舍难分，又不得不分的痛苦是梁育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也是他最害怕承受的重负。何况，这种分离的痛苦强加在一个条件优越，心地善良的少女身上，将是何等地残忍，何等地作孽啊！然而，梁育六神无主，茫然无措。他既无力改变事态发展的轨迹，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终止事态继续朝着他担忧的方向演变。有时候，他会感到幸福甜蜜。有时候，他又感到恐惧和羞愧。当安云无微不至地照料他时，欣慰和不安会同时交织在他心中。当安云离开他的时候，如释重负和怅然若失两种情绪会在他心里交替出现。
伤口愈合后，医生安排梁育进入功能恢复治疗。所谓功能恢复，就是利用重力把腿部的韧带尽量拉长到原来的状态。这是一种非常漫长也非常痛苦的治疗方法。首先，必须用皮带把病人固定在病床上，然后用具有相当重量的铁块系在病人的脚腕上，通过一组滑轮把呈之字型的整条腿拉直。由于要因循渐进，持之以恒，所以，这种治疗方案对于病人的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都会造成极大负担。也就是说，功能恢复的治疗对脚筋断裂的病人既是意志上巨大挑战，又是肉体疼痛极限的严重考验。而且，这种治疗方案必须尽早做，拖延的时间越长，功能完全恢复的概率就越小，病人要承受的痛苦就越大。
第一天被捆绑在病床上的梁育如同被夹子夹住后腿的野兽那样难受。在某种程度，梁育此刻的状况比被夹住后腿的野兽还难受。野兽除了被夹住的后腿不能动弹之外，身体的其它部位可以活动。此外，野兽可以拼命挣扎和愤怒嘶吼。而梁育既不能乱动，又不能喊叫。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种“刑罚”一旦开始实施，就没有时间限制。少则一个月，多则三月五月，甚至更长时间。很多病人就是因为不堪忍受这种折磨，半途而废，放弃治疗。最后落得终身不能正常行走。
倘若没有张倾波和阿媚的鼓励和安抚，倘若没有安云寸步不离的守护，梁育只怕第一天就会打退堂鼓。先不说那份疼痛，就是一整天被皮带绑在病床上不能动弹这一点就够摧残人的了。这一天，除了吃饭解手之外，安云同梁育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几乎没有松开过。她不停地同梁育谈话，用分散他注意力的方式减轻他在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她就小声唱歌，或者朗读书籍上的精彩段落。每隔一小时，她就给梁育那条被牵引的右腿按摩一次。从大腿到脚趾，每一缕肌肉，每一寸骨络她都要按摩到。她的按摩的确起到了缓解疼痛的作用，因为她的嫩手抚摩梁育腿上的肌肤时，所产生的触电感应让梁育获得莫大快慰。
第一天的折磨梁育终于挺过来去了。医生交代；如果疼痛无法忍受时，可以吃止痛片。可他不想依赖药物来抗拒疼痛的侵扰。他想尽量用毅力来克服疼痛极限。生活经验告诉梁育，不管是精神上的痛苦还是肉体上的剧痛，第一天能够挺过去，以后的时日就比较好对付了。
生活阅历没有欺骗梁育，第二天的牵引治疗不再像昨天那样“残暴”，至少，他感觉不像昨天那样难以忍受了。当安云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她发现，梁育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安详了许多。脸色也没有昨天那样难看。
安云一进病房就坐到梁育的病床边，将他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安云小姐！早上好！你一定是从海边走来的，因为鱼腥味暴露了你的行踪。”梁育故作轻松地同安云打招呼。
“你不是福尔摩斯，怎么会有他的特异功能？”安云总是那么敏锐，那么活泼可爱。
“这么说，我没猜错罗！”
“所以我说你有福尔摩斯的特异功能嘛！太阳刚露脸的时候，海边的空气特别清新。谁不懂得充分享受大自然的恩赐，谁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我不想充当傻瓜，所以，我特意绕道，从海边走过来。”
“昨天你走时，应该同我约定时间，以便我们在海边汇合，共同去领略大海的慷慨。”
“会有那么一天的！梁育哥，我还期待着我们再次同游红珊岛哩！”
“安云今天来得可真早，该不是放心不下吧？”阿媚喜欢用含义隐讳的话挑逗安云。
“真有点放心不下，他昨天面色如土，呼吸不畅，那模样怪吓人的。我真担心他今天会拒绝再上牵引。”安云实打实地回答反倒叫阿媚露出赞赏的微笑。
“如果没有你紧紧握住他的手，真说不准他能不能挺过第一天。”张倾向波也是个喜欢实话实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