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石破天惊
名正言顺地当老师，堂堂正正地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这对梁育来说的确是个新的挑战。既不是科班出色，又没有从事过专业演出，更不必说教学经验怎么样了。按理说，艺术学校是不会聘请这样的人担任教学工作的。梁育被破格聘用，凭的就是他的天赋和刻苦。另外，他的人品赢得学生们的爱戴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之一。
刚走进教室的那几天，梁育没有按照教科书上的章程授课，他认为照本宣科不利于开发学生的智商。但是，他善于同学生勾通。善于旁征博引，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他上课时，与其说是在讲课，不如说是在与同行切磋技艺，交流心得。他别出心裁的教学方法学校有些老师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嗤之以鼻。但是，这种教学方法学生特别欢迎。因为这位新老师传授给他们的知识使他们眼界大开，兴奋不已。此外，梁老师下课以后同他们亲如朋友，慈如长兄。更重要的是，学校领导认可梁育的教学方法。几天过后，梁育发现自己很适合当老师，因为同未曾涉世的学生相处的确是件让人欣慰和快乐的事情。
这天刚下课，江老师便把梁育叫到僻静处，慎重其事地对他说；“梁老师，现在有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你在大雅之堂展露你的才华和成就。就看你有没有信心和勇气。”
“信心和勇气我都有，就看这个机会适不适合我？”
“我敢保证，不仅非常适合你。而且，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江老师讲讲具体情况吧！我的兴致都被你吊到半空中了！”
“是这样，本月二十八号是我们艺校的周岁庆典。学校领导决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会，准备让各种乐器都上台表演。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只要节目精彩，演奏水平高都可以参加演出。我就是这场音乐会筹备组的成员之一。我们筹备组同校长商量了一下，觉得你的吉他演奏肯定会产生轰动效果。所以，决定让你的吉他演奏作为音乐会的压台节目。为了扩大声势，引起社会高度关注，学校领导决定借用西安交大的大礼堂作为举办音乐会的会场。交大的人多，师生的欣赏水平高，你的《自由音符》肯定能够在他们中间引起强烈反响。怎么样？动心了吧？”
“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学校领导已经决定让我的吉他演奏上吗？”
“不！未征得你的肯首，我们不敢贸然决定。”
“我同意！请江老师转告校长，我梁育感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同时，我还要感谢江老师江萧何！”
“我只做成萧何，不做败萧何啊！”
俩人哈哈大笑，相互擂胸。
“梁老师，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笑过之后江老师突然正色道。
“江老师怎么变得谨小慎微了！有话尽管说，只要是对我有益的话，就是我不愿意听，你也得说。什么是朋友，敢于肝胆相照，仗义执言的人才配称朋友！”
“好！那我就直说啦！你在音乐会上演奏《自由音符》时，用不着再朗读解说词。音符和旋律已经将曲子的意境和曲作者的心胸阐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我认为解说词纯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精辟！真知灼见，解说词是显得有些累赘。我早就应该忍痛割爱，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嘛！”
爽朗的笑声中，俩人并肩向办公室走去。
不用精心准备，也用不着多次排练，只需调整好心态即可，演奏《自由音符》对于梁育来说已经没有任何难点可言了。能不能产生震撼作用，除了曲子和演奏技巧本身是否精湛外，关键的问题在于临场发挥。至于演奏能不能获得成功，梁育没有过多考虑。他思考得比较多的还是钦清的问题。“音乐会开过后，钦清也该回来了。是死是活总该见分晓了。”决定命运的时刻一推再推使梁育本来就焦虑的心显得更加焦虑。
音乐会如期举行，大礼堂内灯火辉煌，做座无虚席，气氛非常热烈。前两排座位上就坐的有西安文艺界的元老，有市里面的各级领导，有各界特邀佳宾。此外，西安地区各家谋体的新闻记者也在场。舞台前面架着四台角度不同的摄像机。
江老师为梁育借来一套黑色的丝绸演出服。这套演出服具有西方风格，又包含着中式的雅韵。梁育穿上这套服装后显得更加经典更具有魅力，就连头上包的方巾也成了时尚浪漫的标志。
前面的演出十分顺利，每个节目都相当精彩，观众的热情逐渐高涨，鼓掌一次比一次热烈，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轮到梁育上场时，主持人用她那特有的渗透力特别强的声调说；“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音乐会的最后一个节目。这个节目由布衣大师梁育先生为大家奉献吉他独奏曲《自由音符》。”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台下便暴发山洪般的掌声，人们像欢迎一个期待已久的蛮声华夏大地的著名艺术家那样情绪激昂，欢呼雷动。这种火暴场面不仅让梁育感到惊诧，也是音乐会筹备组的老师们不曾预料到的。还是赵茜消息灵通，她附着江老师的耳朵说；“梁老师在广场弹吉他，名声早就传遍交大内外。很多人都在广场上目睹过梁老师的风采，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口碑的宣传作用暗地里轰动了半个西安城。可惜，学校过早聘任梁老师，中断了广场的即兴演奏。这使得错过机会的人们遗憾不以。艺术学校举办的音乐会上有梁老师吉他演奏的消息公诸于众后，人们奔走相告，喜形于色，都期待着在音乐会上亲眼观赏廉老师的潇洒风姿和亲耳倾听梁老师的精湛演奏。江老师，你没看见吗？礼堂的两侧和后面空隙中现在都挤满了人，他们都是冲着梁老师的吉他演奏来的！”
情况正如赵茜所说，大礼堂此时已挤得水泄不通，凡是能够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人。
当梁育在舞台中央的凳子上坐下来后，若大的礼堂顿时鸦雀无声，人们似乎全都屏住呼吸，害怕弄出一点杂音，干扰了这肃穆静谧的氛围。梁育是第一次登上这大雅之堂，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他感到有些紧张。但是，他同时感到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在胸内涌动。坐在这神圣的艺术殿堂中，梁育的自信心和荣誉感被提升到相应高度的平台上。他胸有成竹，意志坚定，仿佛他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场面早晚会到来似的。
演奏开始了，第一个音符还未跳出吉他时，礼堂中所有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全场只剩下舞台上的一盏橘黄色射灯的光柱罩在舞台中央的梁育身上。而所有听众的心也就被吉他里蹦出来的音符和旋律紧紧地扣住了。
《自由音符》的旋律激烈时如惊涛骇浪，狂风暴雨，如山崩地裂，雷霆万钧。旋律平和时如行云流水，清风薄雾。描绘自然奇观时，气势磅礴，余音缭绕。人们感觉自己已置身于原始森林中，花香鸟语，流水潺潺，飞瀑喧哗，虎啸猿啼。乐曲在阐明生命遭遇灾难危在旦夕时，人们的心仿佛被一根巨大的柳条绞住，以至差点透不过气来。但是，当生命用坚韧和超然的力量将死神一步步逼退时，人们的心立即为生命的顽强发出赞赏的欢呼。
爱情是艺术生命的源泉，而《今夜永恒》在描述人类的性行为时，把情和爱的真实含义剥离得详尽透彻，淋漓尽致。然后，曲子把人们带到没有毒蛇和禁果的伊甸园中，怂恿他们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全都裸地袒露在本来就属于他们所有的大自然中。叙述无处不在的美时，乐曲着重渲染的是正直和善良始终是社会的主流。美是人类的本性，美在社会组成之前就被人类认识和尊崇，而美是需要捍卫和崇尚的。描述正义与邪恶较量时，金戈铁马，铿锵有声，万马奔腾，杀声震天。两种势力呈献胶着状态时，人们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当代表正义的主旋律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代表邪恶的旋律强行压制下去后，人们无不欢欣鼓舞，轻舒豪情。
每一个乐章都让人们清晰地看到一幅幅栩栩如生，美妙绝伦的画面。每一段旋律都会将人们带到超越现实的奇异境地，使人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激奋和欣喜。象征自由和大自然的主旋律至始至终贯穿在乐曲之中。最让人们感到振奋和倾倒的是乐曲对情感世界的展现和倾诉，这些令人痴迷和疯狂的片段紧揪着人们的心灵。令他们忘却时空的存在，忘却现实的残酷。倾听吉他演奏的时刻，人们意识中只剩下自我，只剩下原始本能。但是，友情突然将人们带回现实，在亲切悦耳的乐曲启发和引诱下，人心有了归属，有了期待。恬静和怡然代替了烦躁和怨愤，友爱代替了贪婪和虚伪。
自由音符充斥着整个礼堂的空间，充斥着人们的精神领地。所有的灵魂都在波澜壮阔的乐曲中得到彻底荡涤，所有的个性都在傲然音符的熏陶下获得不可逆转的解放。优美的旋律淘冶着人们的情操，蓄势待发的激情准备随时击毁陈腐观念。
在厅堂中演奏和在广场上演奏的效果有着明显差别，在礼堂中演奏没有杂音，没有任何干扰。由于听众的欣赏水平高，情绪激昂，而且，又那么专注和酷爱音乐。因而，梁育的表现欲望受到了强烈刺激。从踏上舞台的第一秒钟起，庄严肃穆的气氛就将梁育带入最佳演奏状态。他胸有成竹，斗志昂扬，一付志在必得的神情。在演奏中，梁育非常投入，激奋的心情使他的双手如游龙走凤，超常发挥。他时而疯狂，时而恬静。时而浑身战抖，时而沉醉轻柔。他自己的激情无形中牵动着听众的情绪，他陷入苦苦思索时，人们随着双眉紧锁。他轻松自如时，人们也随着怡然自得。他心中充满友爱和幸福时，人们也感到自己忽然高尚起来。梁育将自己的感受通过琴声传达给热爱生活的人们。他剖析自己的灵魂为的是帮助别人清除自己内心的污垢。他赞美自然为的是让完美成为大家追求的同一目的。
《自由音符》终于演奏完毕。梁育的收势如大鹏展翅般停格在橘黄色的光柱下，那么英武，那么自信，那么洒脱，那么振奋人心！
礼堂沸腾了，人们全体起立。掌声，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响成一片，而且，久久不见平息。记者为争抢辉煌瞬间，纷纷涌到舞台前，角度不断变换，闪光灯不停闪烁。心无陈腐的少男少女们为了目睹布衣大师的超脱风采，一涌而上，将舞台团团围住。他们奋力欢呼，毫无顾忌地高声尖叫，大有情绪失控之态。其中，有五、六个头包方巾的小青年一边疯狂地跳跃，一边很有节奏地高喊；“梁育梁育！梁育梁育！”
群情激奋，经久不息。
有两个新闻记者，为了近距离拍摄梁育的特写镜头跳上舞台。他们的举动为本来就近乎痴狂的少男少女们开了先例。他们依法仿效，纷纷往舞台上爬。冲在最前面的女孩将毫无防范的梁育紧紧抱住，并不顾一切地给了他一个深吻。面对潮水般涌上舞台的少男少女，梁育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将手中的吉他交给身边的赵茜，说了声；“保护好吉他！赶快离开现场！”之后，便被淹没在少男少女的拥抱和狂吻之中。混乱中，有人抓走了梁育的头巾。这一举动提醒了渴望得到记念品的人们。不到一秒钟时间，梁育的衣服便被撕成碎片。当他身上的刀疤显露出来时，少男少女们更加疯狂了。刀疤似乎成了他们崇拜的信物，有的抚摩，有的亲吻，少女们甚至用舌尖来回添那些刀疤。梁育被汹涌的人群推来攘去，就像随波逐流的漂浮物。他感到无所适从，感到孤立无援，感到惊恐。他甚至感到呼吸困难，天旋地转。
就在梁育几乎休克的千钧一发之际，江老师带着艺校的学生冲进人群。他指挥身体强壮的男同学用身体强行劈开一条通道，自己背着梁育迅速冲出礼堂，钻进等候在外面的面包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夜幕。在车上，艺校的师生发现，赤身裸体的梁育已经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那些进入颠狂状态的少男少女们用指甲和牙齿在梁育的身体上留下累累伤痕。他们不知道这种爱的伤害如不及时制止最终会要了梁育的性命。梁育经历过多次劫难，这一次让他感触最深刻，也最感到不可思议。
江老师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梁育身上，他感到愧疚，感到罪不可赦。“梁兄，让你受罪了！我没有预料到会场次序会严重失控。更没有预料到人们的情绪会如此疯狂。”
“江老师别怎么说，这种事情谁也没有预料到，不存在谁的过错。好在只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你不必自责。”梁育已经缓过气来。
“江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赵茜问。
“当然是回学校。”江老师回答。
“不行！记者和追星族肯定聚集在学校门外。我们现在回学校等于自投落网。”杨益表示反对。
“你怎么知道人群会聚集在学校门外？”赵茜不解地问。
“我们上车的时候，我听到那些无法控制自己的人扬言，要到艺术学校去等待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不知道他们怎么打探到梁老师住在学校的消息。”
“这么说，我们必须先找个安全地方把梁老师安顿下来，以后的事情等事态平息后再说。”江老师说道。
“就在附近找家宾馆开个房间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杨益自作聪明地说。
“宾馆不能住。”江老师果断地否决这一提议。
“为什么？”杨益有点不服气。
“明天一早，各大报纸头版头条必然会大量登载梁老师的照片和有关消息。你想想，梁老师在宾馆里躲得住吗？追星族容易摆脱，记者就不好对付了。现在的记者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他们的嗅觉比警犭还灵敏，我们不得不防啊！”
“江老师的话很有道理，梁老师绝对不能住宾馆。那么，还有什么地方躲得过记者的追踪呢？”赵茜担忧地问。
“要不，先到我家去躲几天。我们家住的那个小区管理很严格，一般人无事保安是不让进去的。”很少说话的黄范开口了。
“不妥！”江老师仍然一口否决。
“那怎么办呀！总不能就这样开着车满大街转呀！”
“是呀！老坐在车上梁老师怎么休息呀！”同学们焦急起来。
“我有个调虎离山之计。”梁育已经显得很轻松了，他说话的时候故作诡秘，面带微笑。
“梁老师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呀！我们都快急死了！”赵茜脸都红了。
“我看呀！大家既不要如此紧张，也不必过于着急。这又不是什么坏事，用得着东躲西藏，如临大敌吗？”梁育依然微笑着说。
“梁老师现在当然觉得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罗！可当时舞台上的情景把我们全都吓坏了。我觉得，那样的局面决不能让它再出现。弄不好会把梁老师的命给搭上的。”赵茜似乎比别人更加关注梁育的安危。
“那好！先说说你的调虎离山之计。”江老师似乎也不那么紧张了。
“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宾馆住下来，登记的时候尽量让宾馆的服务员看清我的相貌。然后让两个小同学跑到艺术学校去，故作神秘地将宾馆名字透露给人们，如果学校门外还有人群的话。等人们到处寻找我们住的宾馆时，我们悄悄潜回学校，各自安安稳稳地睡觉。等追踪我的人群发觉上当时，我估据他们的热情不会再那么高了。这些人呀！一旦冷静下来，说不定还会为自己的盲目冲动感到羞愧和后悔哩！”
“好主意！看来你的脑子并没有被弄坏。”江老师的脸上也露出轻松笑容。
“放心吧！脑子好使着哩！可惜那套风格独特的黑色演出服被撕得片纱不留。说实话，我正想把那套衣服留作记念哩！可惜！可惜！”
“既然拿定主意，我们现在就开始按计划行动吧！同学们！听我指挥！”江老师果断地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