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跟着余老板往前台去的路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好像哪里不大对劲,她站住了,似乎要去卫生间,余老板问她怎么回事,她摇摇头,说没事。很快,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就自动消散,兰香自己也就不当回事地让这件事过去了。
兰香在余老板的亲自带领下,来到总服务台,开始了新的一天。总服务台有三个人坐台,她的工作很清闲,就是接电话传电话。做习惯了的兰香,突然闲下来,反倒有些不自在。她觉得一直呆在那个空间里,很闷,她想出去,可又不允许。服务台里的那两个化了妆的小姐,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样子。兰香进来时,她们就在交头接耳地说话。余老板简单介绍了一两句,她们笑得像朵花儿样,可余老板一离开,她们的脸就像雪山似的垮了下来,只管说她们的,对兰香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不屑一顾的瞧不起。兰香好不容易从餐厅里的那种勾心斗角的环境中解脱出来,却又陷入了另一种憋闷之中。她想主动找她们说话,可她们正眼儿也不把她瞧。好在经常有些电话,兰香有了跑腿的事做,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呢!也许是兰香的态度好,电话越来越多,兰香偶尔要上厕所,电话就由那两个代接,可她们并没有个好态度,不是叫对方把电话打到房间去,就是什么话也不说就把电话挂了。有时,人家问房间的电话号码,她们也不说就压了。兰香觉得这样对她的工作很不利,她怕人家反映这里的总服务员台电话员态度不好,领导会对她的工作不满意。她倒不是图表现,而是觉得做一份工作就要做好,不然就对不起那一个月的工资。可是,她没想到她这样尽心尽力地做,却要遭到那两个伙计的反感,她们完全以一种瞧不起她的态度,把她看成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乡巴佬来看待。即使是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她们也认为她在很蠢地做了一些不必要的浪费时间的份外事,有些电话,是完全可以支开的,她却不支,有些电话,是完全可以巧妙地应付过去的,她却要那么认真对待。渐渐地,她们觉得她有点好支使,就开始轮流支使她,叫她去干一些真正不属于她份内的事,而应该是她们份内的事,而让她们来处理她份内的事,可是电话来了,她们不是有意冲对方发态度,就是迟迟不动。只有在兰香在面的时候,她们才做做样子,像是很认真。这一切,兰香当然没有全部注意到,她甚至觉得她们开始跟她友好了。
半个月后,那个满了结婚假的小丽来上班了。她明知她的工作已经调动,却赖在服务台不走,让兰香难堪。不管是谁来做工作,她都仗着有个市委办公室主任的舅舅而寸步不让。最后,那个胖子老板娘过来出面,给兰香做工作,叫她让下来,到后面的客房部去。兰香很不想去,倒不是因为客房部的工作可能吃苦些,没有在总服务台那么轻松,而是她早就听说了一些有关客房部的丑事,她不想进到那个叫她恶心的环境里去被污染。可是,老板娘亲自来调解,她又不得不听。两难之中,她就难免有些不高兴了。
不知什么时候被升为客房部的经理王秋凤走过来,把兰香领了过去。兰香拖着不情不愿的步子,跟在王秋凤的身后,像一头被人牵向屠宰场的小羊羔,感觉到要被宰杀,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心存侥幸,希望不是那么回事。
走进客房部,正是上午九点左右,客房部的一些小姐们收拾了自己的房间,正在一个大休息室懒散着。这些像是没睡好觉的小姐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的还倒在那里要睡觉。兰香进去,她们只是用眼睛睨了一眼,丝毫没有任何热情。王秋凤对兰香指了指她的休息台,然后对那个长得最差年纪最大的领班抬了抬下巴,转身就走了。
兰香一看这位领班的年纪比她大,就叫她一句大姐。这一句大姐,给了领班一个好的印象。领班大姐很和气地对兰香吩咐了每天的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具体事,就是客人来了,以客人的服务为主。一般性的收拾床铺打扫卫生之类的工作,另有固定人做,她们白天就在这间大休息室里值班,客人来了,点哪个服务,哪个就跟踪服务,服务项目根据顾客的自愿,有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天式的,也有白日制的,夜班制的,还有临时坐点式的。兰香听着,心里就有许多疑问,但又不敢说出来。她想,还是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兰香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门边的时候,那边走廊上走来一对像是夫妇的外国人。兰香还没见过真正的外国人,她好奇地盯着那对夫妻细看,那个搀着外国人的女人竟然是九号!九号搀着那个外国人,趾高气扬地打她面前走过,正眼儿也不瞧她一下,好像不认识她似的。倒是有一股很浓烈的香气,象农药一样地扑了过来。兰香避开那股香气,很想主动跟九号打声招呼,毕竟今后要在一起共事,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好,可看九号那对她完全不屑一顾的样子,就打住了。倒是那个也能说几句夹生中国话的外国人,一路跟那些姑娘开着玩笑,一面告诉那些姑娘,他要出外全天旅游。那些姑娘不无讨好地笑着,有的还故意对那个外国人献一个媚眼。可当那位外国人刚一转身,她们又都流露出非常不高兴的表情,像是谁得罪了她们一样。兰香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奇怪,她不明白这些女孩为什么要那样。一会,那些女孩就以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口气来议论九号,说她这一回可是狠捞了一把,好一个肥佬让她攀上了!光小费少说也有好几千。兰香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九号做的是三陪!原来这些女孩都是三陪!原来她也是做三陪!那些女孩还在她耳边没完没了的唠叨,说九号这一个多月一共搞了多少钱,一下子超过她们差不多一年的努力。兰香再也听不下去,她觉得那些话好恶心。她仿佛是已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觉得非常的对不起自己的老娘,委屈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她什么也不想,一下子就从那个休息室跑了出来,直往楼下冲去,像是发了疯一样。领班大姐见势不妙,赶紧跟在后面,以防意外。
兰香一口气跑到老板娘的房间,想也不想就猛的推开老板娘的房门,进屋就向着老板娘哭了起来。老板娘莫名其妙并因为突然受惊而有几分恼火地问:“你怎么啦?”兰香一抹眼泪,态度坚决地说,“我还是愿意回到餐厅里去,我不在客房部做事了。”老板娘的脸马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即刻就化作了对一个初入风尘的女子的细心观察,她表示很不理解地问兰香,“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自己要求不在餐厅里干的,要到这边来的吗?”兰香说,“我想到前边来,但是没想到会做这种事。我好怕。”老板娘说,“怕什么?不就是服务顾客吗?慢慢就会习惯的。那些女孩都跟你一样,刚开始不习惯,时间长了还争着干呢!”
兰香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上去既厉害又和气的老板娘的话那么刺耳,她怎么也听不进那些劝告,但又不能怎么样,便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那里,任凭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老板娘说了半天,见她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有些火了。这时,那领班的进来了,老板娘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找到一个突破口,对着那领班的大发脾气,说:“你是怎么搞的?交给你的人你怎么不管好,是不是你对她的关心不够?或者是有什么思想工作没做到家?弄得她跑到我这儿来诉苦!你要不把这事儿处理好,出了问题,那才不是扣不扣工资的问题呢!只怕到时候,你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说着,一扭头,就走开了。屋子里只剩下领班和兰香两个人了,气氛有些尴尬。领班的还是压抑着火气,说,“走吧!回休息室去。”
兰香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是命不由人了,可她怎么也不想向这个命运低头。回到休息室,她像一个死人样的坐在那里发呆,一点没有那种风尘女子的想得开。她甚至不想吃饭,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连三天没人见过她好好端过碗,好好睡个觉,不是说胡话,就是做恶梦,精神恍惚,神志不清,人整个的像要崩溃。领班的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她不得不以一种可以理解的口气坦诚地问兰香,“你究竟要怎么呢?”兰香呆了一会,突然扬起泪脸,看着领班的说,“好姐姐!你就让我到餐厅去吧!或者,别的地方也行。我实在是不愿意干这个。万一不行,就让我做那些普通固定服务吧。”领班的看着她那样子,多少有点动心了,但口气还是很肯定地说,“这不行。我当不了这个家。”兰香卟嗵一声,跪在了地上,像面对神灵样的乞求,“好姐姐!你一定要跟我帮这个忙。我知道你一个人作不了主,你去向老板娘说吧。”
“说也没用。”领班的扭头就走,给兰香一个绝望的后背。
话虽这样说,领班的还是找到了老板娘,说了兰香要做普通服务的最低要求。老板娘一听就来气,说:“这小娘们有什么理由跟我讨价还价!我一个月给她那么多钱做什么!普通服务,我哪里找不到个女孩?还用得着找她这样一个山里娃子吗?你跟她说,她干得干,不干也得干!干,什么都好说,不干,叫她立马跟我滚蛋!让她上尼姑庵清白去!”
一席话,把领班的都听傻了。可领班的还是不想行动,她怕这样会逼出人命来,到时候她难脱干系。这时候,余老板回来了,问了情况,对领班的说:“那就满足她的愿望,先让她做普通服务,过两个月再说也不迟嘛!”见老板娘有些想不开,又一针见血地说,“心急吃不了热粥!你慌个什么?只要她不走出这个野花香大酒店,迟早总有一天她会想开的。那时候,水到渠成,还愁她不干?你呀!就知道强迫,不知道用心计,想当初,你第一次跟我见面,还不是说什么也不答应,要跟你那个什么心上人白头偕老?结果,怎么样?最后还是倒进了我的怀里吧?”
“你最坏!”老板娘说着,用指头在余老板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领班的回到休息室,跟兰香说了老板娘同意她做普通服务的话,兰香惊喜过后,流露出对领班的一种终生难忘的感激。领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她赶快支开话题,吩咐兰香每天所做的具体工作:整理床铺,打扫房间卫生,送开水,将房间里的一切收拾到原来规定的状态。兰香一一牢牢记住,深怕自己有什么没做到。每天早晨按时起床,上班后认真去做她的事,房间打扫得干净卫生,床铺整理得理理落落,开水准时送到,没事时还学着把毛毯折成扇子形。虽然一个人要管好些房间,真正做好是很吃苦的,但她愿意吃这个苦,受这个累。也许是因为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她不仅没有任何怨言,而且做得很乐意。没事的时候,她还会一个人边做边在心里哼起一首她最熟悉的歌儿。有时,她还会禁不住哼出声来,让别人吃一惊。
可在这样的大酒店里,要想做一个想做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尽管兰香干的是普通服务,一般的老嫖客都知道规矩,但还是时常有那么一些不懂规矩或明知故犯的客人,有意无意中对她动手动脚,有人故意没事找事地唤她,有人设法接近她,有人在接过她的水瓶时故意捏着她的手不放,有人甚至请她出去吃宵夜,还说要给小费她。兰香都一一回绝,但却不随便发脾气,而总是用一种善良无知的样子让人知难而退。
兰香似乎放心了,她只想在这个酒店好好干几年,挣些钱,回去孝敬老娘。对于将来,她不敢想得太多,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偶尔,她也想到将来嫁一个好男人,可是,她似乎没有看到那种想象中的男人。每当她要把现实生活中的某个男人往那一种好丈夫的形象上挂勾时,就会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把她的想象打得粉碎。因此,她没有很成功地发挥一次美好的想象,倒是体验了太多的沮丧和失望。但这些对她来说,都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将来的一切才有可能越来越好。
一天上午,当兰香做完了自己所有份内的工作,倚在阳台上再一次遐想自己的未来时,她突然感觉到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与前一次轻微的不对劲有着那么强烈的感应。她想控制住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却突然一阵猛烈的作呕,她感觉到要吐,赶紧跑到卫生间,对着水池,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可是,只吐了那么两口,就再也吐不出来,她想吐个干干净净,却不行。可是,一种特别的不舒服的感觉还是赖在她的身上不离开,她预感到像是要病,可总觉得自己不会病。就在这种疑惑中,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怕的被徐向东强奸的一幕!完蛋了,她有可能是怀孕了!天啦!她什么也不敢想,一阵昏晕,她倒在了地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香躺在了房间的床上,睁开眼睛,面前站着的是那个领班大姐。兰香想到自己面前没有任何亲人可依,就把领班大姐当成了自己的姐姐。她突然拉着领班大姐的手,失声地痛哭起来。领班大姐被她弄胡涂了,她不明白兰香这个很多地方叫人不可理解的山里姑娘为何要哭,更不明白她是哭什么。可兰香却越哭越厉害,似乎有着很深的痛苦。领班大姐因为不明白而心里有点烦,但她还是出乎对一个山里姑娘的特别理解,耐心地等她哭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询问:“兰香。你要把我当成你的真正大姐,你就莫要哭,就对我说出来,我会帮你作主的。”
兰香摇摇头说,“说又有什么用?反正我是不想活了。”
领班大姐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不安地看着兰香的脸问:“妹妹!究竟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白。”
兰香又一次绝望地摇摇头,说,“我没脸见人了。”
领班大姐顺着她说话的意思,点点头,不用任何语言打退兰香想要说下去的话。兰香见领班大姐这般理解她的样子,就将那个被徐向东强奸和身上的不对劲两件相关的事一古脑儿和盘托出了。
领班大姐的眼睛越瞪越大,大到最后,她像是不认识兰香似的,眼睛色盲了一样。当兰香说完这一些,又一次失声哭了起来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怎样做,就平心静气地劝说了一阵子,然后对兰香说:“放心吧妹妹!这事我会跟你想办法处理好的。”
兰香信任地点点头,她像一头被猎人围困的小动物,现在只有依赖面前的这个好大姐了。
领班大姐出去了一会,就有急急的脚步声过来,兰香想着可能是领班大姐带来了什么人,要帮她解决问题了,没想到,进来的第一个人却是那个又厉害又温和的老板娘。老板娘没有像她预感的那样板着面孔,而是带着一种对这种事的格外惊讶、疑惑、不解和几分的领导对员工甚至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笑呤呤地走了过来,拉着兰香的手说,“哎呀!有这种事怎么不早对我说?是把我当了外人,还是我不会做人?真是鼓不打,神不知,话不说,人不知,要不是她告诉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样的好姑娘,还会遇上这种事儿!那徐向东也太不是个东西,屙屎不擦屁股,搞得你不干不净的,多难做人!好在是在我这里,这事只有你我三个人知道,要是传了出去,天晓得别人要怎么说你!知道的,还能理解你,相信你是个清白姑娘受了别人的欺负,不知道的,天晓得会说出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话来呢!事情既然有了,你就也得想开点,你是红日头才出山的大姑娘,今后的一生还长呢!得想个办法赶快解决的才是呢!”
兰香说不清她对面前这个又厉害又温和的女人的感觉,只觉得她的话是绵里藏针,外面柔软里头尖刻,可不听还不行。
“快快起来!”老板娘似是关切地吩咐,“这事宜早不宜迟,晚了就来不及。趁这时候我医院里有熟人,跟你去把胎打了,明日也好安下心来做人!”
兰香没想到老板娘会是这么一个替她着想的好人,她差点激动得哭了起来。慢慢地爬起来,跟着老板娘,让一辆车子拉着,直奔了医院。一路上,兰香什么也不愿去想,心里只是恨着那个徐向东。要不是他,她是不会有这个打击的。现在,老板娘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想正经做个人,只怕还难。唯一的办法,也许只有等打了胎后,离开这个大酒店,一切重新开始。可那样恐怕不行。就是人家不控制,她也不一定走得出去。毕竟,她拿了人家那么多的工资,人家又帮她解决了这个很大的问题,她要就这样一走了之,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的。只是,就这样混下去,今后她该如何做人呢?
兰香还没有把她应该要想必须要想的问题想清楚,车子已经把她送到了一家私人医院。老板娘一举一动地跟她联系着,大把大把的钱往那人的手上塞,塞得她心里好紧张。她没想到,处理这样一件事,还要花那么多的钱。可听人家那说话的意思,还是看了老板娘的好大面子的,不然就是给再多的钱,人家还不肯办呢!兰香觉得好沉重,那么多的钱,还有那么大的人情债,她该怎么偿还呢?
背着这个沉重的思想包袱,精神压力,上了手术台,兰香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老板娘一边等着一边时而抬手看表,分明是在催促医生快点,医生因为得了钱,不得不快点了却这桩差事。殊不知兰香毕竟是头一次,又没有打麻醉,医生的刀具在她的子宫里粗野地动作,搅得她的子宫里面撕扯般的疼痛,阴道那儿被器具撑得时间久了,像是要崩开。不一会儿的工夫,兰香就痛得头发昏,眼发花,豆大的汗洙从额头上滚下来,落到地下,像沉重的石滚落到地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兰香越来越受不了,她开始感到自己的精神心理都支持不住,她想大声渲叫那种痛苦,但当然绝对不行,她就咬紧牙关忍受着,忍受着,渐渐的还是支持不住,她几乎是死过去了。在那种欲死还生的折磨中,兰香多么想自己的生命就此了结,多么希望告别这个世界,到另一个幸福的天堂里去。她甚至仿佛看到了又一个世界。只是,她还牵挂着她许久未见的老娘。要是老娘这会儿在她的身边,让她看一眼,她真是什么遗憾也没有了。恍惚中,她像是梦见了老娘,可老娘不认识她,甚至很生气的样子。兰香觉得自己受了最大的委屈,连自己的老娘也不理解她这个女儿,这个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她了。她伤透了心,痛苦委曲的泪水从她的眼里,随着那种肉体痛苦的最后一点知觉,悄悄地流了出来。
没有人能够体谅到兰香此时此刻的这种痛苦了,医生想到的是尽快了却这桩差事,他们在做这种私下交易一般情况下又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手术时,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钱。而老板娘想到的是赶快了了这件事,她还要去做她的事。她本来可以不一定要从头到尾都在场,但她坚持要这样做,是有她的考虑的,她要让兰香知道她这个酒店的老板娘是如何的关心她,要让兰香感觉到这件事是她从头到尾来操办的,而且,她还要兰香知道她为了办这件事所付出的精力和花费的钱数,那可不是她一个来此打工的山里女孩子一时能够还得起的。当然,在这些表面目的的背后,她还有着她更深的目的,但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让自己的那种深谋远虑露出来的。
兰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那个手术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自己的房间的。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是身体极不舒服,现在,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心理,还是她的精神,都是空洞洞的,虚弱的,似乎经不起任何一点点打击,生命和灵魂,同时脆弱得像一缕轻烟,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她平躺在床上,让那脆弱的生命和灵魂同时慢慢地苏醒,喘过气来。
老板娘来了一次,她吩咐领班的把人照顾兰香,并当场拿出一大把票子,交给领班,叫买最好的营养品给她调养身体。兰香虽然对老板娘不注意替她保密这一点有些不满,但老板娘细心的关切不能不令她心生感激。
半个月以后,兰香完全好起来了。半个月的精心调养,把她养得又白胖了一些,使她更显得丰姿婀娜,别具一番少女的风韵。在这种不知不觉的肉体变化中,兰香的灵魂却似乎冬眠了。她开始不怎么爱想问题了,开始有意识地没事找事来打发自己的时间。实在是没事可做的时候,她就拼命地化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只知道自己似乎只能这样。
领班大姐找她谈话,要她仍然回到客房部去,也就是说还是要她当三陪小姐了。兰香呆着不动,没有半点惊讶的表示,似乎这一切都是她早已有预感的事。她的过份镇定令领班大姐震惊,领班大姐就接着说这是老板娘的意思。兰香又一次掉了眼泪,现在这个时候的她,还能说什么呢?领班大姐没有说出这是老板娘的意思,也许她心里还好受一些。说了老板娘的意思,她就觉得是一种莫大的环境压力。现在,她似乎什么也不怨,就怨自己的命不好。要不是家里发生那场大火,她怎么会有今天呢?除此之外,她就是恨那个徐向东,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再也不能好好做人的地步?
领班大姐说到这里,就此打住,她不敢往下说,她怕说出那些自己有可能负有连带责任的事来。
黄律师没有勉强,也不想为难她。他在分析:尽管一切都是兰香预感到了的,但要她真正走出那一步,似乎还不是那么容易。反抗,是人的本能。兰香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接受悲剧命运的安排。接下来的调查结果,及与当事人的面谈,证实了黄律师这一准确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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