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事概知心茫茫_剑海游龙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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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前事概知心茫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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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忆泉陡然间听到泉远见说出爹娘的死讯,哪里肯信,急问道:“你说什么,他们怎么会死?”泉远见心想此事既已说破,也无须再隐瞒,道:“他们在多年以前就给人害死了。”海忆泉道:“不,不会的。你又说他们有事要办,这才会将我留在岛上,那是你亲口说的。”凤孤翔道:“那时我和你二师父瞧你还小,只怕你若是知道了经受不起,我们从前说的话原是骗你的。”海忆泉顿感天旋地转,喃道:“爸爸死了,姆妈也死了……他们都死了…死了…”仰面栽倒,就此人事不知。

待得醒来时已是身在自己榻上,天也早已大亮,身旁四人围坐,正是二位师父、温婆婆和欧若婉。原来他昨晚离峰后,欧若婉和温婆婆都是整夜难以安心,怕他和凤泉二人言语失和,是以欧若婉再不理会泉远见的话,清早便同温婆婆一起下峰来探他。海忆泉睁开眼来,又问道:“二师父,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怕我离开岛去才这般说的。我爹爹和姆妈还好好的活着,是不是?”话虽出口,心中却明知是自欺欺人,便算二人要挽留自己,大可另寻理由,泉远见与自己父母交谊深厚,决不会姑妄言之。

泉远见道:“这事你早晚是要知道的,等你心情平静些我自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儿都告与你。你爹娘虽死,你却须给他们报仇。”海忆泉听他仍是这般说,情知再无可疑,大叫一声,嚎啕痛哭。凤泉二人一时只是由着他哭,都默不做声,温婆婆和欧若婉有心劝慰,也是无从出言,束手无策。海忆泉一面哭一面道:“爸爸死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姆妈也死了……姆妈也见不着了。你们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我在世上的亲人都死了,我要怎么办…怎么办。”言辞颠三倒四,悲不自胜。哭了一会儿,又道:“你们说我爸爸和姆妈是给人害死的,是给谁害死的?你们说啊。你们不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你们害死的,是你们!”凤泉二人觉他不可理喻,但念他伤心过度,都不放在心上。海忆泉出言时未及多虑,话一脱口,却即回想:“爹爹和姆妈的佩剑本应从不离身的,轻易不会交给旁人,怎么会在他们手上?自是他们害了爹爹和姆妈后取了来的。我那时真是傻,只是听了凤孤翔的几句话就跟了他来。他们不杀我,那也是没存好心,另有图谋。”心中认定了这个道理,越发偏激,高声道:“不错,定是你们害死了我爸爸和姆妈,又拿了他们的剑将我骗来这岛上。你们留我这些年,也没安着好心。”

泉远见愤然起身,道:“我骗你又有何好处?好,我便是杀你爹娘的元凶,是你大仇,你要报仇只管来就是。不过你如不练好功夫,纵然明知仇人就在眼前,又如何能报得了仇。”海忆泉从床上跃起,赤手空拳就往泉远见身上打去,道:“我武功不如你,报不得仇,你就将我也一剑杀了吧。”凤孤翔举臂架开他拳头,扣着他双臂道:“糊涂孩子,你这一招一式又都是谁教的。咱们害死了你父母,又亲口告诉你做什么?”海忆泉一怔,紧握的拳头也松了开,这些浅显道理于他本是极易想通,但他关心则乱,竟全不能念及,细想之下就知泉远见所说必是气话,道:“那他们又是谁害死的?”泉远见迈步走到门口,回头来道:“你闹够了再出来见我。”凤孤翔甩开海忆泉双臂,道:“出来前把眼泪擦干了,别哭丧着脸。”也即出门。

海忆泉心中伤痛,无法克制情绪,又伏在床头大哭。欧若婉本也代他难过,但为要他振作精神,说道:“忆泉哥哥,你伤心原无可厚非,但若不问明白了你双亲因何而死,岂不是徒自伤悲。”海忆泉思来想去,抹干了眼泪,道:“你说得是,咱们问二师父去。”说罢起身离床,同欧若婉出了屋,见二位师父站在不远出海滩边,当下径上前去。

泉远见正望着海天相接处出神,凤孤翔见他走近,问道:“不再闹了吗?”海忆泉道:“是。二位师父,求你们把事言明,到底我爸爸和姆妈是在何时何地给何人害死的?”泉远见道:“当年你离家出走,第二日我和你大师父就寻到了你家,后来发现一封血书,是邀你爹娘到一处荒宅子去的。我和你大师父便也赶到了那里,见你妈妈已经断气了,你爹爹也只是余下一口气。”海忆泉听到这里,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凤孤翔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伤流血只是等闲之事,但岂能总是落泪。你要再哭,大师父可要恼了。”海忆泉闻言收泪,脸现坚毅,朗声道:“是,弟子不哭。”

泉远见道:“这才是我南海双剑门下的好男儿。忆泉,这事须从十几年前说起,待我将事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你就都能明白了。”一侧目见欧若婉向远处退开,知她避嫌,唤道:“小若,你也来听。这事与你给我们抓来也大有干系。”欧若婉听他这般说,于是就走了回来,同海忆泉一齐注视着他,要听他详加陈说。泉远见长吁一声,道:“这事起于十九年前。那年我要到江西去办事,途经玉山县,在一处小酒楼歇脚。那楼上原本冷清,后来却接二连三地来了十几个江湖汉子。他们进店后就叫酒菜大吃大喝,一面吃喝,一面高声谈笑,言语极为粗俗。我暗自留意他们的谈话,得知他们是江西一带的草寇强人,身在一个叫‘镇七州虎狼帮’的帮会中。我那时行走江湖时日尚短,也不知这帮会有什么来头,后来那帮人喝得多了,酒力发作,却什么都说了。我听到当中一个大胡子说:‘各位兄弟,咱们虎狼帮这几年剪镖心路,道上顶咱们称总瓢把子。’”

海忆泉搔搔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懂了。”凤孤翔道:“这是绿林道上的黑话,意思是说‘咱们虎狼帮这几年抢劫掳掠,做了七路没本钱的买卖,道上的帮会声势,以咱们最为浩大’。”海忆泉奇道:“大师父,你怎么懂得?”凤孤翔道:“你大师父我想当年走江湖之时没少同这班人厮混,黑话也不知听到过多少。这些草寇大盗讲话从不背人,只道旁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偏偏我却暗地里学会了不少。”说着转头向泉远见道:“师弟,你往下说吧。”泉远见便又续道:“我那时自不懂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听他们谈久了也就不全是讲黑话了。我只听一个人道:‘满五哥,咱们这次清一个点子,竟邀上了这许多兄弟,可太抬举他了。’那叫满五的汉子就坐在他对面,我见满五脸色极为难看,咬牙切齿地道:“那姓席的欺人太甚,将曲副帮主一家十六口都杀了,咱们这次若不报了这个仇,怎么对得住死去的曲副帮主。只是那姓席的神出鬼没,倒也不易对付。’旁边一个人接着说:‘姓席的功夫再高,难不成还敌得过咱们这么多人?他妈的,待会咱们一齐动手,把他拦腰齐头剁了,每人喝他一口血,吃他一块肉,那才叫痛快。’跟着不少人都一齐狂笑。我听着心里不舒服,只觉他们虽是为报仇,但所想的手法太也残忍。哼,那当儿我哪知道他们那个对头的手段还要更狠上千百倍。他们笑声住了,忽然听到一人‘啊’的一声惨叫,我禁不住抬头往他们坐处瞧了一眼,这一瞧可把我吓了个寒战。我见一人委顿在地,双手在脸前拼命乱挥,却不抓按下去。那满五和几个人上去扒开他的两手,我离得也不远,看得再清楚没有了,这人脸上的肌肉痉挛,鼻子和嘴唇都给人削掉了。”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显是回想到当年情景,仍觉惨状恐怖非常。

欧若婉听他说那人给削去了口鼻,吓得花容失色,“咛”一声,将头埋在海忆泉怀里,掩住双耳道:“别说了,这么怕人,我不要听了。”泉远见道:“你自小也是生在江湖门派之中,难道便没听过这等事吗?”欧若婉道:“白书堂又不理会武林中的事,我可没听过这些怕人的事。”泉远见冷冷地道:“你爹爹自然从不向你说这种事,他是正人君子,只讲光明正大之事,我是凶恶之徒,才专说些怕人的故事吓你。可你们白书堂的人啊,嘿嘿……”声调回复如常,道:“那时我心中正感惊恐,虎狼帮的人却都站了起来,全往酒楼门前瞧去,我也跟着往那里瞧,见门口站着个青年书生,手里提着一柄血淋淋的长剑。我猜自是他削了那人的口鼻,只是他如何办到的我却没瞧清楚。那书生一脸的得意神色,声调也是不急不缓,朗声说道:‘你们不是要分我席平的尸吗,干嘛还不动手?’我这才知他们这对头叫席平。”欧若婉听到此又是一声惊呼,颤声道:“那书生叫席平……他是叫席平。”心中一个念头立生,先前许多隐约不明的事忽都清晰地浮出脑海。

泉远见见她已猜到关要之处,心想:“这丫头也真聪明过人。”续说道:“他是叫席平,而且是你们白书堂的弟子。”海忆泉亦已觉出不妥之处,渐感紧张,却更是急盼知晓,催促道:“二师父,你快说下去啊。”泉远见道:“那满五向席平叫骂了几句,就同其他人一拥而上,扑去围攻他。我先前听说这席平杀了他们的副帮主,心想他必是高手,可我没料到他的武功的确实是高,却高出我心中想象。他只是随意出剑,那一群人竟都无法抵挡,先冲上去的满五等六七个人,只一炷香工夫就都毙于他剑下。那十几个汉子只对付他一个人,竟似难以支撑,个个脸色都变了,与前一刻喝酒时的模样全然不同。我眼前见的尽是飞溅的鲜血,那席平看似文质彬彬,出手竟狠辣异常,每个人都是先给他削肢断足后才诛的。”说到此,看着海忆泉道:“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男一女,忆泉,那便是你爹爹妈妈了。想不到我与他们相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瞧进来的这对男女似是夫妻,样貌倒是都很俊美。”

海忆泉忽闻父母之事,更急于得闻其下,于父母当年形貌哪里在意,道:“我爸爸和姆妈见那席平杀人,又怎么说?”泉远见道:“他们见到席平下手残忍,都面露惊色。我见他们十足是一对璧人,又不知他们会不会武功,只怕他们给牵扯进去,就喊道:‘喂,你们这对小夫妻,快些躲开了,迟了要没命的。’我这一喊,你爹娘也就瞧见我了,只是我离他们较远,中间又隔着那班人拼命相搏,彼此再想交谈可也不得其便。那席平当时已杀了多数对头,只剩下三个没死,他与那三人只又拆了三招,一剑又将个汉子拦腰砍了。余下的两人实在是怕了,都拼命跪地求饶,那席平不动声色,抬手就要再杀。这时你爹爹却说话了,那是我的一回听他开口说话,但却是大义凛然,叫我好生敬佩。他说道:‘这位兄台,你已杀了这许多人,他二人既已求饶,何苦再多杀生?他们给你这般杀了难往升极乐,你自己嗜杀成性,也不能得主宽恕。以你这样的本领,想杀人不难,饶人才真正不易。”这话我听了也大为所动,却亏那席平是个饱读诗书之人,竟全当作没听见,仍是刷刷两剑,将那两个虎狼帮弟子斩了。他杀人后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向你爹爹说道:‘阁下还是别多管闲事为好,这些强盗烧杀抢掠,罪大恶极,席某杀他们义不容辞。哼,我不单要杀他们,连他们的家眷也不能留。’说完摇着折扇去了,全当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走之后我才同你爹爹妈妈攀谈起来,我瞧着你爹爹为人好,很是坦诚结交。我见他劝阻席平,还以为他和你妈妈是特为席平与虎狼帮约斗之事而来,一交上话才知道,原来你爹爹妈妈是从回疆来中原,碰巧路过此处的。你爹爹又说他和你妈妈是天山派门下的同门师兄妹,新近才完婚,此来中原是拜上你妈妈在衡阳的娘家人。我这才知你爹爹不但涉足江湖未深,更是个回人。那时鞑子还没全然得到天下,却也已差不多了,咱们汉人恨蒙古人,对异族胡人也没多大好感。但我和你爹爹就是说不出的投缘,他是回人还是汉人,我全不当回事儿。”

海忆泉到此时始知自己宗族,但早有所觉,却也不感惊讶。转望欧若婉,欧若婉早已猜知他心意,道:“忆泉哥哥,你是不是汉人我都不在意。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也就是了。”海忆泉点了点头,又去听泉远见之下言语。他这时已得解许多疑问,但于爹娘究竟与何人结怨以至被杀这个最大疑惑尚未明了。泉远见缓得片刻,又述道:“我和你爹爹妈妈对着一屋子的死人自然不好受,便另又寻了一处酒家饮宴。你爹爹要谢我出言相帮,我道:‘海兄弟,你要真心谢我,就同我对饮三碗。’你爹爹高高兴兴同我喝过了三碗酒,你妈妈竟也来向我敬酒,我心想毕竟是长在塞外的女子,豪爽过人。这一来咱们三人互无隔隙,无话不谈。往后那段日子我和你爹爹妈妈就一道行走江湖,他们原盼在中原武林中见识一番,自然都十分欢喜。你爹爹妈妈陪我办完了事,咱们三人就一同在两湖一带游山玩水。后来又到了湘西,忽然接连听到一些传闻,说是镇七州虎狼帮的许多舵主家都遭灭门,黑白两道更是交口相传,只因下手的是兄弟两个,而且年纪都不大。那时虎狼帮的贼寇因投靠蒙古鞑子,正为华山、昆仑两派追剿,黑道中也无人相帮,正道中人自然更于他们的舵主家遭灭门不以为然。”说到这里,问欧若婉道:“小若,你猜没猜到那兄弟两个是谁?”欧若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心中已将海忆泉父母与人结仇之事也料到了十之七八,而自己一直担心的事终还是成真,一时间忧愁全都涌上了心头。

泉远见道:“我们三人向人一打听,才知那席平尚有个哥哥叫席清,他们兄弟合夥儿干下了这档子事。那时你爹爹道:‘想不到席平竟真的说到做到,赶尽杀绝。泉大哥,咱们该去阻住他们才是。’我自是一口答应了。唉,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见识太也短浅,江湖上杀人之事日日都有,任你再侠肝义胆也是管不过来的。只是我却没后悔管这事,那席平行事狠辣,单凭他白书堂的名号就叫人气不过。咱们三人一路追查到了岳阳,得知席家兄弟正在此地对付虎狼帮中一名姓李的舵主,咱们就立即赶到那李舵主家去了。他们要杀那李舵主,我和你爹娘也不会伸手,但可不能叫他们连那舵主的一家老小也都杀了。”

泉远见话止于此,似在回思前事。海忆泉等了良久不闻他再有言语,问道:“你们没能赶得上,是不是?”泉远见嗟叹道:“是啊,我们到了李家,只见宅院中血流成河,那姓李的一家五十几口都死了,上至七十余岁的老人,下到十五六岁的孩子,都死在那席平兄弟俩的手上。我方才的话半点没说错,席平的手段比虎狼帮的强盗更狠上千百倍。我和你爹爹妈妈一路上都只是听说他们杀人之事,至此总算是亲见了。这些强盗们平素没少干抢掠妇女的勾当,家眷多半都是无辜的,就算是他们的父母兄弟,也未必全都该杀。可是我见那席平手中的长剑滴血不止,一脸的狰狞神色,显是觉杀人痛快不已,他那眼神像是在告诉旁人:‘我杀他们何必问青红皂白,自然是他们该死。’那时我已自忍耐不住了,摸着腰间的宽刀,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同他拼个死活。可你爹爹性子沉稳,心中虽未必比我少恨他一些,还是好言相劝道:‘席平,你这样无故杀人不对,别再伤人命了。这虎狼帮已给几大门派找上了,早晚被灭,你又何必再伤那些帮众的家人。’席平冷眼向我们三人瞧了一会儿,仍是冷冷地口气说道:‘三位是哪条道上的,竟从玉山追到了岳阳。哼,虎狼之帮,心如虎狼,人不伤其,其伤人命。不将他们的虎巢狼窝捣了,岂不又留贻害。’我听完他这几句话,是再也忍不下了,挥刀就上。只是我并没去攻席平,却朝他身边的兄弟席清砍去。”

海忆泉不解道:“怎么是去砍席清,不是席平?”泉远见道:“我那时想,他兄弟连灭数家,虽未必都是正面出手,事先怕是使有手段,但那席平武功很高却是我和你爹爹妈妈有目共睹的。我估想那席清的功夫只怕还要高些,便独个儿缠住他,盼你爹爹妈妈联手,将席平先除了。你爹爹妈妈见我出手,也都拔剑去斗席平,咱们两方五人就在那满是死尸的庭院里斗了起来。我与那席清一交上手就大是吃亏,他剑法虽不及席平凶狠,但比我的功夫高明许多,我见他每招明明使得不算快,可是招架起来却吃力得很。你爹爹妈妈合使剑法,那席平倒没能占到上风,想来是因天山派的剑法本就精妙,又不为中原武者所熟的缘故。我和席清拆到四十余招时,实在撑不住了,只能边守边退。你妈妈瞧见了我已不支,就向你爹爹道:‘村正,你撑一下。’说着疾向席清刺了一剑。她那一剑自下而上刺出,又快又狠,竟将席清的胸前划开了一道伤口。我怕你爹爹独斗席平不成,道:‘弟妹,你快回去同海兄弟并肩抗敌吧,多谢你为我解围。’你妈妈这才又退了回去。我猜想她那剑当是极尽全力而为,席清这伤受得也不会轻,我就不至不敌了,这才又使一招‘八步连环’,往席清身前砍去,往后便真的没再落下风,一直同他斗到了一百余招没分胜负。那时我仍不敢大意,正全副心思用在对付席清身上,也不知你爹爹妈妈那边与席平拆出了多少招,忽然听到了一声大叫,那声音就像厉鬼在喊叫一般,我虽没扭过头去看,也知是席平的叫声,席清怕弟弟有失,就大声呼喊,那一边却没传来席平的回话。”

欧若婉忽然打断他道:“席平死了,是给忆泉哥哥的爹娘杀的?”泉远见道:“正是。我回头看时,只见到海兄弟夫妇的两柄长剑都插进了席平身子里,他们将席平杀了。”海忆泉道:“这人并不算好人,爸爸和姆妈杀他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怎么杀的我可不大懂了,他们合使剑法就比他厉害很多吗?”泉远见道:“那也未必,凡外门高手大都有练功的罩门,乃是自身最致命的要害之处。我后来听你爹爹妈妈讲,他们分别刺中了席平腰间的‘京门穴’和肩上的‘云门穴’处,其中一处只怕便是席平的罩门了。当时席清也瞧见弟弟被杀,他一急,又给我寻到了破绽,肩上挨了我一刀。他接连受了两处伤,手中长剑也拿不稳了,向后跃开,就此站住不动。我和你爹爹妈妈虽知齐上就可杀他,但也没再上。他眼中满是恨色,说道:‘你们将我也杀了吧,否则我日后伤好了,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你爹爹收起长剑,道:‘席清,你带着你兄弟的尸首去吧,我夫妻本没想杀他,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伤人命了,否则又和你这兄弟有什么分别?我夫妇二人是天山派‘飞莲仙客’门下,你要报仇只管来找我海村正。’席清听了就抱着席平的尸首出了门去,到门口时回头来说道:‘好,此仇不报,席清枉自为人。你们就等着吧。’这才去了。”

海忆泉听他说父母不杀席清已浑是不解,至听席清离去,忍不住问道:“他走了,那为什么?若换作是我,就算受了伤也要同仇家拼上一拼,大不了是个死,却也对得住自己弟兄。”泉远见道:“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决意报仇报个尽,我和你爹爹妈妈肯放他离去,他自会想尽办法加倍还报我们。可惜那时我全没想到,以至终于令你爹娘命丧他手。”

海忆泉惊道:“是席清,他就是害死我爸爸和姆妈的凶手!”自己一心想要知道的仇人终于得晓,于他实在太过重大。海忆泉将拳头攥得紧紧的,急问道:“他就这样养了十几年的伤,后来将我爸爸和姆妈害死了吗?”泉远见道:“他杀死你爹爹妈妈是在几年前不假。只是当年他受的伤有数月也就好了,他哪肯善罢甘休,从此用尽手段给席平报仇,更连害了数人性命。当日他走后,我和你爹爹妈妈将席平杀死的人就地埋了,就此离开了岳阳。这以后我们再没兴致理会江湖之事,你爹爹妈妈对杀死席平的事耿耿于怀,总不忘席清的话。又过了三个月,我记得那日是在一处客栈投住下不久,将到傍晚时你爹爹就拿着一封信来见我。信是你妈妈娘家人送来的,信上只说家中出了事,却没说是什么事。那时我们身在韵山,离衡阳并不太远,我便陪着你爹爹妈妈赶了去。”

海忆泉奇道:“我家在衡阳还有亲戚吗,我怎么从来没听姆妈提起过?”泉远见道:“嘿嘿,你自然是不知。我们到了你妈妈家,你外婆已经过世了,只见到了你外公,也已是奄奄一息。你妈妈一面流着泪,一面向你外公询问是什么缘故。可你外公病重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你爹爹又去问家中的管家,管家说事情起于十几日前的一个晚上,那晚你外公在院中歇凉,忽然乱喊乱叫起来。家丁们赶去问他出了什么事,你外公不住惊呼,说是见到一个黑影总是在他身旁挥之不去,家丁们在宅院中四下找寻,却一无所获。自那一晚后府内便夜夜出事,总有人自称见到黑影在身边纠缠。你外公外婆只道是鬼怪上门,找了道士作法驱鬼,又请相士占卦卜问吉凶,可是那个诡异的影子仍是每晚必现,无处不在。府上下这一番折腾,你外婆年事不济,大病突起,发病不到三日就死了,你外公也因此患病在床。我知作怪的定是轻功高强之辈,问管家近日来还有无黑影出没,他说你外婆发丧那早,院中有人说道:‘衡阳赵家若大的门庭,竟连一个会家子也挑不出,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学世家,却原来全然想错了。转告你家小姐,我与他夫妻的仇还没完呢。’自此晚上就再不见什么黑影了。他这么一说,我想这事确是席清做的无疑了。又没过几日,你外公也去世了。这席清用心太恶,他见你外公家中无人会武,也不正面伤人,却在背地里窥觑,使些装神弄鬼的手段累死了你外公外婆,那才称了心意。”

海忆泉恨恨地道:“他不但害死我爸爸和姆妈,连我外公外婆也害死了,他这样的坏人,你们怎么不去杀了他。”泉远见道:“你外公外婆下葬后,我就提议同你爹爹妈妈去寻他。那时你爹爹道:‘他虽累死了我岳父岳母,却也没亲自下手。咱们杀了他弟弟,两方扯直,这仇不报也罢。’你们回人生来信奉伊斯兰教,你爹爹心地之仁慈,也真是我生平未见。你妈妈虽咽不下这口气,恨极了席清,还是依了你爹爹。我当时却想这事决不能算了,你爹娘自己不肯报仇,我替他们找席清报仇。于是我便同他们暂作分别,可没告诉你爹娘我去寻席清。此后我费尽气力,总算查到了他的行踪,可惜还是没能赶得及。”海忆泉道:“没能赶得及什么?”泉远见道:“这件事你爹爹妈妈似是至死也不知道。席清在湘西寻到一个人,叫祁越申,是你爹爹妈妈的师叔,天山派掌门“飞莲仙客”的师弟。席清寻到这人就将他杀了,我赶到时他早已不知去向。”海忆泉不岔道:“哼,他又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杀人?”

泉远见却摇了摇头,道:“祁越申是给席清一掌劈死的。这人学识渊博,但不会半点儿武功,离开回疆之后一直在湘西独居。”海忆泉和欧若婉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啊”的一声惊叹。海忆泉至此已恨极了席清,道:“连不会武功的人也下得了手,他还配称什么读书人。他,他这样子和凶残成性的蒙古鞑子有何差别!”欧若婉自小与席清相熟,也知他有一位兄弟早年死于非命,心中很是可怜这位师伯的遭遇,却从不曾想到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师伯竟是这等的为人,惊异之余无话可说。泉远见道:“我见祁越申已死,只想即刻去寻他,却见到了一封他给你爹爹妈妈留下的书信。那信上言辞文酸,大意是说自己不知祁越申不会武功,上来便下了重手,自觉有愧,所以将报仇之事延后一年。我看完了信,怒火冲顶,将信撕得粉碎,他这些言语分明是说自己报仇天经地义,伤及无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报仇之事全凭他心意处置。”海忆泉道:“二师父,那你又有没有再去寻他?”泉远见道:“没有,他要报仇自不会回白书堂去,何况他既说一年后报仇,那就是一年后,到时自会现身。我在这一年当中便苦练武功,到约定之期头一个月时才去寻你爹爹妈妈,他们这一年中在衡阳住得倒很安稳,你妈妈还有了身孕。我只是对他们说我探听到席清最近便要来寻仇,可没提祁越申死在他手上的事。又等了一个月余,那席清果然送信来约你爹爹妈妈在回雁峰上决斗。信上约定是在六月初十正午,可是初十那天一早我便不见你爹爹妈妈,原来他们怕牵连我,竟暗地里又送信给席清,约早相见,先行去会他了。我心想你妈妈有孕在身,你爹爹一个人可不是席清对手,就马上赶到了回雁峰顶。等我赶到了约斗之处,见你爹爹已同席清动上了手。我只瞧了一会儿,已惊到了极处,席清的功夫竟是突飞猛进,别说你妈妈不便出手,就是她没怀着你,我三人合力也还是敌不过他。我那时一心要救你爹爹妈妈,便出手绊住了席清,要他们快逃。他二人说什么也不肯,又说要与我共同进退。我眼见支撑不了多久,实在急了,说道:‘海兄弟,你们自己的命不要了,难道弟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顾了吗?你们快逃得远远的,咱们自能有重聚之日,若再不走,我可就非死在他手上了。’你爹爹妈妈这才含着泪去了。我不知他们心中作何感想,只是我心想,我与你爹爹妈妈相交一场,能救他们一命也算仁至义尽了。他们一走,我也放心了,和席清拆招更打起了精神,他几次想逼开我去追你爹爹妈妈,我都拼死缠着不放。到后来我已记不得自己和他斗了多少招,只是使了全力相拼。他武功高过我太多,我知他不伤我也是手下留情,他们兄弟性情虽似,但他的暴戾之气比席平倒还少些。那时他一剑架开了我的单刀,道:‘姓泉的,我与海村正夫妇有仇,你莫要多管闲事。我一再留情至此,那是念你是条汉子,你再不识好歹只会枉送了性命。’我不应他,只问他道:‘你为何非要找我海兄弟夫妇报仇不可?’他道:‘骨肉情深,这仇焉能不报?’我哈哈大笑,道;‘我与海兄弟夫妇也是亲胜骨肉,非阻你不可。’就是这一句,他才真给我激怒了,一掌拍中了我胸口。我不防中招,可也还了他一刀,划在了他腰间。他自没料到我能有刀招反攻,哼,那是我蓬莱派的‘玉石俱焚式’,何等精妙。只不过这一来却还是我吃亏了。”

海忆泉不明所以,道:“两人都受了伤,怎么二师父你还是吃了亏?”泉远见道:“我那时背朝崖边,中了这一掌就摔下了崖去,席清却只是受了皮肉之伤。本来我以为从高崖上摔下去必死无疑,怎知崖底却有一条河,我掉入河中,虽受了极重的伤,却没摔死。天幸给一个过路的农夫救到他家中养伤,这一将养就是大半年工夫方愈,也算是死里逃生。只是此后我再到江湖上打听,你爹娘却没了消息,连天山派的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席清寻不到他们,也自回了白书堂。我没法子,只得先回归蓬莱派。”海忆泉听他屡次提到蓬莱派之名,问道:“二师父,你是那蓬莱派的弟子吗,那我岂不也是蓬莱派门下吗?”

泉远见神色陡然转凄,道:“本来是,但那次我回去后可就不同了。我近三年没回师门,将入山东境内时就听闻门中出了大事。你大师父在江湖上闯了大祸,我大师兄地首老人那时已接任掌门,他派人寻回了你大师父。那日我回到派中,见到他们在厅上吵了起来,你大师父恼了,说什么也不肯自承有错,我大师兄一怒之下,当众将他逐出了本门。我向来同你大师父情重,就代他不住求情,哪知大师兄连我也责备了一通,他那时道:‘三师弟,你这几年来可也没闲着啊,居然与白书堂这等正道门派结下了梁子,真有你的。’我问心无愧,自问所为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蓬莱一派。武林同道不知内情,误会我也罢了,大师兄最知我为人,却还当我是胡作非为,我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知多难过。我一急,就道:‘好,都是我泉远见的不是,有辱了本门声誉。掌门师兄立门看户,执法如山。你要逐二师兄出门,又何必留下我?我同二师兄一起破门离去,自此再非蓬莱弟子,你这可满意了吧?’我讲这话本有一半是赌气,大师兄却道:‘这也好,你们便都走吧,我蓬莱派再没你们这两个人。’我和二师兄无处留身,这才远赴海外,在双剑岛上开辟了这片天地。”

海忆泉问凤孤翔道:“大师父,你那时惹了什么祸事?”凤孤翔先前一直静听泉远见讲述当年之事,此刻抬头怔怔仰望天际,听了海忆泉的询问也不回答。泉远见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问就是。”海忆泉满心狐疑,心想:“大师父的性子比二师父还要沉稳许多,二师父当年的所为都没什么不对,大师父又能犯什么过错?”泉远见这时又已述说道:“我同你大师父到这里一住十余年,其间除了创出一套剑法外,便常往返中原探听你父母下落。直到那年你离家后不久,终于给我查知你爹爹妈妈住在临安,就同师兄一道赶去,你已远走了,你爹爹妈妈却恰在那时……”海忆泉周身一颤,道:“爸爸和姆妈就是那时死的,我刚离家他们就给席清害死了。”泉远见哀伤难抑,便将当年与凤孤翔在临安所历讲了出来,海忆泉听知父母死时惨状,愤恨之下浑身瑟瑟发抖,复仇之念就此深种于心。欧若婉听他讲出当年白书堂中发生诸事,脸色惨白,道:“你们抓我就是为逼我外公交席师伯出来,好叫忆泉哥哥杀他报仇。”自己心中紧抱的疑团终于解开,但却殊无如释重负之感。实则她于这因由早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自是不愿相信,此刻听泉远见直述而出,才当真再无第二种可能了。

海忆泉一想到报仇,父母当年夜间之言突然浮出脑海,道:“原来是这样,爸爸和姆妈就是以为二师父死了。”泉远见问道:“你想到了什么?”海忆泉便将当年听到父母的一席话说了。泉远见道:“是啊,你爹爹当年误解了我大师兄之言,这才会当我是给席清害死了,这实在是天意。”海忆泉道:“可是这不对啊,若是爹爹和姆妈抢先去找席清报仇,我家中又怎么会有那一张羊皮?”凤孤翔忽然开口说道:“这件事我已推想多年,只怕还是因你偷偷逃离家中,你爹娘不得已全城奔走找寻,才会给席清无意中瞧见了。”海忆泉一怔,随即想通此理,不由得追悔莫及:“爹娘这岂不是因我而死?我,我……”伤意更盛,真个痛不欲生。凤孤翔道:“后悔已属徒劳,何况你要不出走,席清日后找上门时连你也是要杀的。”虽是这般说,但心想海忆泉只须迟一日走,二人便可赶到,只是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他们却都不知席清发现海村正夫妇踪迹是因偶然见到了二人练剑,所以血书约见只是借以为饵,海忆泉若不是巧得先行离家,便真已一同死在席清手上了。

海忆泉此时此刻全然慌了手脚,自言自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凤孤翔道:“我同你二师父此次出岛去打听席清下落,他至今竟仍没回过白书堂,也不知身在何处。咱们唯有加紧督促你练功,想要报此大仇,只有待你剑术有成后,自己到江湖上去寻他了。”海忆泉终于明白了二人多年来不断逼迫自己练剑的苦心孤诣,又即想到父母当年所言,于给泉远见报仇十分果决,心道:“我小时候听姆妈说我们原不是临安人士,只道在西湖边安家是图个好风土,却原来尚有这么一层用意。爸爸和姆妈与二师父情重,只消查知二师父有何不测,便可即去白书堂找席清报仇,也真是一番苦心。”他当年只顾及自己,到这时才终于懂得了父母穷极一生的心意。刹那间哀惋、悲怆、怨愤、自责等诸般情感交织一心,只叹天地无公,不佑善人,生恨岁长。

欧若婉听凤孤翔说此次出去是打探席清下落,便想询问自己亲人境况,但欲言又止,怕泉远见又言辞凶恶。凤孤翔猜知她心意,道:“小若,你家人之事咱们可没打听,不过没听闻白书堂中有什么事,想来你家人都好。”他这般说固然是好心见告,但却也是显征并无放她归家之意。泉远见抖抖衣衫,道:“忆泉,这些前事你是全知道了,你静心想个明白,而后要全心练功,早日给你爹娘报仇。”凛然转身,同凤孤翔一起归返居处。

海滩边就只剩下两个人静静坐着,两人互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到了天色大暗时,温婆婆见二人不归寻到了海滩边,海忆泉站起身来,道:“婆婆,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屋,你先回去吧。”温婆婆知道他既这般说,欧若婉自也不肯走,道:“那我就陪着你们。”说着也坐了下来。欧若婉不忍她相陪,道:“婆婆,不如你说个故事给我们听,说完忆泉哥哥就肯回去啦。”她这提议是为折中,盼能以此消解海忆泉心中伤痛。温婆婆道:“你们要婆婆说什么故事?”海忆泉心念一动,忽道:“婆婆,我今日知道了许多事,只有一件两位师父不肯说,你来告诉我。”温婆婆道:“你两位师父不肯说的都是要紧事,我只怕不知道的。”海忆泉道:“不,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诉我,大师父当年犯了什么过错才被逐出师门的?”他只想于此时听些自己原先不知的佚闻,好令自己分心不去想伤心之事。

温婆婆道:“这事我虽知道,可也不大明白。那时阿翔和远见突然脚前脚后回了蓬莱派,我可有三年没见他们了。再见到阿翔,觉得他的眼神变得好凶,倒是远见没怎么变,还是乖乖的。”欧若婉听她称呼凤泉二人亲切,忍不住微微一笑,温婆婆道:“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在我眼里总是孩子。”海忆泉听她这么说,便又想起母亲来,生怕触动心事,忙道:“婆婆,你往下说啊。”温婆婆道:“我问阿翔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他答道:‘整天和人打架,还杀了不少人,也没觉出好还是不好。’我吃了一惊,问他为什么杀人,他道:‘瞧着不顺眼就杀了呗。’唉,他果然是变了许多。后来井轩就召集全派弟子,在议事大厅向阿翔问话。”海忆泉道:“‘井轩’是谁,是地首老人吗?”温婆婆道:“是啊,他叫陆井轩,那时已是本门的掌门人。我在厅内旁听他问阿翔,原来阿翔在外面杀了一个叫‘双枪侠’的人物,井轩说那人是正道侠士,很有名气,阿翔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杀了不对。阿翔也不推脱,道:‘人是我杀的不假,只是他辱我在先。何况这人名头虽大,武功可不行,他自己技不如人,却又怨得了谁?’井轩大声斥责阿翔太过残暴,难怪给人叫什么‘催命绝杀’,他又提了许多人名,我记不得了,但总之是很多,那些人却原来都是阿翔杀的。井轩点完了一串人名,道:‘二师弟,你做下这许多恶业,我还如何容你?师父传咱们武功之时曾千叮万嘱,叫咱们同门之间切不可自相残杀,否则我理当把你废了。现下我是不能废你,但无论如何也要召告武林,将你逐出我蓬莱派去,此后任你远走高飞,爱怎么就怎么,与本派再无瓜葛。今后你如仍是本性不改,再以本门武功行凶,那时你我已再无同门情份,我动手亦不算是自相残杀了,便要照武林规矩除恶。’说了这么一番话,便将阿翔逐出了门去。”

海忆泉和欧若婉均想:“原来他当真害了很多人,想不到平日沉稳的人,原来竟是杀人如麻的魔头。”跟着即同时想到:“陆井轩逐凤泉二人出门,实是为了救他二人,否则一旦日后武林同道都登门兴师问罪,蓬莱派自必无法袒护二人。”海忆泉心道:“怪不得我当年拜师时大师父说了那一番话,他和二师父其实心中都在感激陆井轩这位大师兄啊。”再想下去,又觉凤泉二人对己也是师恩深重,自己实无以为报。只听温婆婆又道:“我见远见求情反而被一同逐了出来,只怕我说的话更是没用。这两个孩子都是我拉扯大的,离了蓬莱派就再没亲人了,我当时把心一横,便随他们到了这岛上。”欧若婉道:“婆婆,你如今又要照顾我和忆泉哥哥,真是辛苦。”温婆婆笑道:“那你们还不乖乖的。”海忆泉这才听劝,同欧若婉随她归返,各自回住处休寝。

这日过后,海忆泉却仍时常独自望着大海出神。他虽已明了练功报仇之理,但每每一念及席清,就会立即联想到欧若婉。心知去寻席清,无论是否报得成仇,都势必要与白书堂成为生死对头,好生委决不下。欧若婉见他终日沉沦不振,便来劝他道:“忆泉哥哥,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啊,说出来心里舒服些,也好过终日这般的魂不守舍。”海忆泉道:“小若,有些事我从前想不通,现下仍是不明白。我爸爸姆妈和二师父只是偶然相识,却为什么二师父为了我爸爸和姆妈连命都肯舍掉?我外公外婆给席清害死了,我爸爸没想报仇,可是他一听说二师父死讯就不顾一切又要报仇了?”欧若婉道:“无论朋友之情还是男女之情都是这样的。就如同我心中认定了你,那么为了你也是什么事都肯做。”海忆泉见她眼中饱含情意,伸掌握起她的手道:“小若,我欠两位师父的情,更欠你的情,可不知怎样还。”欧若婉心道:“我要你还什么,只要你一心一意的待我好,我什么也不求了。”但要劝他醒悟,遂道:“你要还吗,那你就把武功练好啊。”

海忆泉道:“我练功是为了报仇啊,可是我若报了仇,咱们还怎么能够在一起?要是我真的杀了席清,你爹爹、你姆妈、你外公还有白书堂的人都要恨死我的。”欧若婉凄然一笑,道:“那么我要你为了我不去报仇,你肯不肯?”海忆泉顿时无言以对。欧若婉道:“是了,你做不到的。我也不盼你为我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再者你现在但是求练好武功,往后的事理它作什么?”海忆泉有了她这番开导,才真正想通,道:“好,今日起我便加倍用心,定要练好剑术。”欧若婉强伪笑容,道:“好了,你快到林子里练剑去吧,待会儿我给你送饭去。”这时各人都已开诚布公,人人均是一心盼望海忆泉练功有成,彼此互无敌意,泉远见便不再约束欧若婉在岛上的自由。海忆泉想到往后练功之余有她朝夕相伴,心中略感快慰,于是快步入林,练起剑来再无犹豫。

欧若婉瞧着他的背影,却不自禁的叹气,她能劝得海忆泉,而自己实不能安然处之。他日海忆泉报仇之举势不可免,到时二人命途又当如何着实难以预料,只是她不愿去想那日后的烦恼,此刻见到情郎振作,已足欣慰。二人日后必要面对重重阻隔,这番命运在彼此相识之初,甚至是相识之前就隐然注定。然而她连日思索,开始渐渐觉得自己并不惧怕命运的这个安排了,她的心既然已经给了这个少年,就是决意要与这个少年生死相依。爱情带给这娇弱少女的勇气经年累月,在痛苦的逆境中产生了巨大的动力,令她坚毅,甚至已令她全然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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