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将至,我和猛子显得越发忧郁。庙里的和尚纷纷下山与家人团圆,留在庙里的四个中老年和尚早早置备好年货,把自己关在庙里搓麻,搓的天昏地暗,不问世事。猛子所任教的乡村小学正进行期末考试,对孩子们来说,考试意味着挨揍同时也意味着放假。随着期末结课的来临,我和猛子完全断绝了经济来源。
a市街头喧哗依旧,无数小贩支摊贩卖烟花爆竹,种类繁多,造型各异。嘴里含着棒棒糖的a市孩子怀揣着家长给的或从家长包里偷来的零用钱站在摊前选购各种一次性的艺术品。他们此刻的心情能是紧张而兴奋的,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夕阳之下,两个背井离乡,衣衫单薄的落魄青年脸上流露出的无法掩饰的落寞。我安慰猛子说:“a市不禁烟花爆竹,今年咱们可以大饱眼福了。”
犹记得北京市刚出台烟花爆竹禁令那年的除夕夜,我、猛子、老q(被我俩硬拉入伙的)驱车前往区政府门前点燃一串100响的爆竹以示抗议。鞭炮炸响的瞬间,我们没有急于逃跑,而是蹲在马路牙子上,边抽烟边观看。第30响的时候,大院里走出一名身着制服的男子冲我们嚷道:“谁放的?!”
猛子道:“一男的。”
“人呢?”
“早跑了。”
我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说了不让放,那人还顶风作案,什么素质?!”
制服男说:“你们也甭看热闹,赶紧滚蛋。”
那时候我们的胆大包天源自年少轻狂,而如今名为青春的东西正逐渐从我们身上褪去,迟早有一天它将一去不复返,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束手无策。猛子点上白沙,说:“我想再去看一眼孩子。”
我说:“没想到你丫还挺留恋教育工作者的岗位。”
猛子说:“我向来向往教育事业,只是人民不给我机会。”
我说:“那你以前怎么总谩骂教育工作者。”
猛子说:“正是因为我对教育事业抱有理想,理想导致不满,不满导致谩骂。”
我说:“没想到你还挺崇高。”
猛子说:“不崇高就不能跟当今多数的禽兽教育工作者划清界限。不脱离低级趣味就没有大的发展。”
我陪着猛子步行三里地,穿越广阔的田地来到乡村小学。孩子们正三三俩俩地迈出校门,大部分孩子见到猛子便上前,上半身和下半身呈标准的90度直角,问道:“老师好!”猛子摆手道:“已经不是老师了,不嫌弃就叫声哥。”孩子挺直腰板,声如洪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猛子热泪盈眶。
我观察到某间教室里传来教育工作者特有的诡异眼神,估计那教育工作者在心里想:就是这孙子没给“兔”加*,害我多教了一个“免”字。
回去的路上,猛子在街边小摊用仅存的积蓄购得“喜来宝”牌棉服一件。a是虽地处南方,但冬天不供应暖气,再加上我们的村屋位于阴冷偏僻的x佛山脚下,鲜见阳光,屋里异常寒冷。猛子天生怕冷,常常夜不能寐,仅依靠抽烟驱寒。当夜,“喜来宝”被我不慎掉落的烟头烧出一个洞,洞里的棉花呈漆黑色。
我们在村屋、白沙、喜来宝以及a城晚报新年特别加长版的陪伴下迎来新年。这一天,烟花四起,锣鼓喧天。猛子摸遍衣兜,掏出一些钱,说:“过年没酒喝怎么行,你等着,我买酒去。”我躺在床上,心烦不已,便起身踱步,不经意间来到野外,一枚礼花弹径直腾空,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迅速坠落――蔫了。
那一瞬间,逃亡前夜我与陈小希之间发生的对话晰而深刻地浮现在眼前。
陈小希说,她最大错误犯在我向她展示剧本的那天,那一天她喜欢上了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陈小希说,她知道我是靠不住的男人,因此想以跟老q结婚方式逼自己忘记我,但最终没抵制住诱惑。
陈小希说,一直平心静气地等待我回头的那天。
陈小希还说,即使被我抛弃,她也未曾后悔。
我紧抱住她,哭了。
我说,小希,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下辈子如果还能碰见你,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绝不含糊。但是现在不行,还有一个女人在等我,我操蛋过一次,不能再操蛋第二次。
礼花弹在我眼前腾空而起,伴随着二踢脚的轰鸣声在夜空炸散开来,五彩斑斓的烟火在天际弥漫,甚为绚丽。我回忆起去年春节陪父母看春晚时母亲脸上洋溢的灿烂微笑,带陈小希去饭馆蹭火吃螃蟹时的幸福甜蜜,陆梦瑶朝烟头吹气时的可爱模样,还有学校里差十五页看完的社科小册。
猛子迟迟不归,凉风之中我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心里的寒意随着夜幕降临而加重。
噪杂之声掩盖住一切。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让丫笑了这么多年,丫也不说给我点补偿。
举国欢庆之时,a市x佛山脚下曾被称为作家的抑郁青年仰头朝天咆哮:“我就是一傻逼!”“傻逼”二字的回音夹杂着新年钟声回荡在山野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