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胤可能也是大感意外听罢面部耸动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一语不发双眼炯炯的盯着曹彬..
"皇上,平复蜀国叛乱之后罚蜀诸将皆有罪,可皇上却让末将一路高升,末将每每想起王将军也是心中有愧.末将不敢隐瞒皇上,平江南的时候末将特意看望了王将军一番,皇上,你可能不知道王将军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呢,岁月和罪孽感已经把他折磨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皇上,末将见到王将军更是心中不安,痛心不已,末将感觉自己是踩着往将军才得以平步青云的.皇上一向仁慈,如今王将军已在随州呆了十多年,王将军的确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不可饶恕的罪过,既然皇上说要赏赐末将,末将这次什么也不要,愿用此次平江南之功为王将军赎罪.请皇上准许王将军回京养老吧."曹彬说着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匡胤似乎也被其感染,微闭上双眼默默无语,半晌才开口言道:"爱卿也不必如此自责,既然他犯下了滔天罪行,朕如果不惩罚他就无法向天下人做一个交代,再说朕对他已经够仁慈的了,否则的话他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匡胤望着曹彬又平静的道:"爱卿可能有所不知,朕召你回京的同时也向随州发了一道诏书,特准王全斌回京候命."
曹彬一听激动不已,"皇上,末将愚钝,还望皇上见谅."
话说王全斌接到匡胤的圣旨之后也是痴呆了好久才从梦魇中苏醒过来,兴奋不已,稍作准备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便连夜向京进发.
没有煊赫的车队也没有豪华的扈从和仪仗,王全斌只乘坐一辆马车一路颠簸的向京师驶来,经过近十天的跋涉在一个旭日刚刚升起的晨曦驶进了京师.
"将军,我们到京师了."那个赶马的士卒低声喊道.
王全斌闻听此言一下子睁开双眼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路上怠倦疲惫的王全斌不免精神抖擞,王全斌望着自己曾经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街道,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的走着,喃喃的自语道:"是的,这就是开封,这是京城,回来了,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东华们.鼓楼大街,相国寺,宣德们.....王全斌不知疲倦的穿梭过喧闹的街道和人群,心中不免百感交集,摇头不语.来到宣德们外久久的伫立着,不知怎的王全斌脑海中猛然浮现了当年皇上在此处为自己平蜀国送行的盛况,真的,那时自己是何等的耀眼啊,还有那皇上的眼神,分明是包含着殷殷期盼.而如今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王全彬想着想着泪水不由得涌了出来,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双膝跪拜在地,狂声大呼:"陛下,末将回来了,.......末将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了末将日日夜夜思念的京师,末将就是死也无所牵挂了......."
翌日匡胤特意罢免了早朝专门接见王全斌.当老态龙钟的王全斌走入大殿时匡胤不禁惊呆了,"这是王全斌吗这是朕的当年那个英姿飒爽威武不可一世的王大将军吗朕是不是在做梦呢"
"罪臣王全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全斌厚重而颤抖的声音才缓缓的把匡胤从梦呓中唤过神来.匡胤望着鬓发斑白,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的王全斌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便从眼角溢出,匡胤背过身用衣袖将泪水拭去,稳定一下心绪,走到王全斌跟前,双手扶起王全斌,注视着王全斌道:"全斌,朕......"匡胤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皇上,末将有生之年能够再睹天颜,实乃陛下龙恩浩荡,末将无以报答."王全斌显得格外的激动不已.
"全斌,朕实在不知道你会变成这般模样,早知如此朕......."
"皇上,末将罪恶滔天,皇上如此待臣,臣已经感激不尽,只是臣.......无以再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了."
匡胤长吁了一口气,略带歉意的说:"全斌,你平蜀之后,朕思江南未平,虑以后南征诸将不遵旨令恐重蹈川蜀覆辙,故抑卿数年为朕立法,现在想想朕多少有些对不起你了."
"不,皇上不杀末将已是对臣天大的殊恩了,末将有此境遇实受天谴,全然怪不得陛下.王全斌哽咽道,"皇上,当末将脱下战服,放下刀枪的时候,曾经在战场上那个杀人如麻不可一世的王全斌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王全斌这时已经泪如泉涌,喘了一口气又泣诉道:"皇上,末将在随州罪恶感时时涌上心头.末将滥杀了三万多蜀国士兵,川蜀叛乱我大宋又以伤亡近三万的代价才将其平息下去,末将一人之错而伤亡了数十万无辜性命,再说末将导致了川蜀大地生灵涂炭,一派萧条,末将是血债累累啊.末将几乎每天都会噩梦不断,多少次梦见无数个冤魂野鬼向末将讨债,末将实在是罪孽深重啊!陛下,当时你真该狠下心来杀了末将啊,或许末将会有千百个理由不服,但现在想想末将是真的该死啊.陛下真该杀了末将以谢蜀国百姓和天下苍生!末将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抵偿末将犯下的滔天罪行啊!"
匡胤神色动容的默默的听着,戚然叹道:"全斌啊,你是变了,变得让朕刮目相看,当年耀武扬威的王将军现在居然也一口一个百姓和黎民苍生,朕不知是喜还是忧啊!"
"皇上,如果数十万无辜生命的逝去还唤不醒末将的话,那末将就不是个人,只是末将此生再也无法弥补所做的冤孽了,天作孽,有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匡胤听着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王全斌又涕泪涟涟的哽咽道:"陛下,以前末将总是想着建功立业,总盼着扬大宋国威为自己立不世之功.现在想想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安宁太平的日子吗,如果我们没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那不就是天下太平之日吗所以皇上末将现在期盼我大宋在不久的将来四海宴然,永顺和睦."
匡胤感到一种震撼袭遍全身,拍着王全斌的双肩也激动的说:"好啊,朕想不到王爱卿居然会有此想法,大出朕之所料,让朕也着实感动.待朕将九州混一之后,你我君臣二人再同心协力,共致盛世太平.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手捧一物从殿外走来,"全斌,这是你向朕请罪时给朕的斧,今天朕把他物归原主."匡胤言罢便双手递给了王全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朕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朕授爱卿为武宁军节度使兼江宁郡守,前去领治江南,到那里好好造福一方百姓吧."
一直在两旁静候不语的吕余庆.曹彬等人这才明白匡胤为什么迟迟不令人前往江南镇守的缘由.
"末将领旨,皇上待臣恩重如山,情深似海,臣无以回报."但王全斌看上去并没有格外的兴奋,而是一脸愕然,神情也不禁黯然神伤,惶恐的应道,"只是......皇上,能否容臣在京师多呆些时日"
"那当然,爱卿久别京师十三载,朕又岂会让你匆匆赴任,朕今日将在宫中大摆宴席为爱卿接风洗尘共叙旧谊,另外朕还要赏你银万两,帛万匹,钱十万以示嘉奖.
王全斌又一次老泪纵横的泣道:"末将谢皇上,谢皇上......"
王全斌直到夕阳西下才辞别匡胤.全斌走下台阶时不时的回头相望,每走下一个台阶全斌显得格外的谨慎而沉重,饱含深情的回望着匡胤,匡胤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全斌,在金色的霞光下,二人的目光相接时,匡胤不知怎的心跳加速,内心百感交集,一阵失落和感慨.
王全斌走出皇宫时,西边一抹彤红的晚霞映衬在全斌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全斌不由得开心一笑,露出了久违而灿烂的笑容.
王全斌又被慕容昭云接入驸马府小住了几日,昭云又让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公主拜全斌为义父,有三个小宝贝陪伴全斌也着实开心了一阵子,不久王全斌又专程探望了在尼姑庵的慕容延钊的两个女儿,见面之后不免几多感慨几多长叹.
在一个暮色初晓的清晨,王全斌身着孝衣来到了慕容延钊的坟墓前,刚到坟前便双膝跪拜在地久久的注视着慕容延钊的坟墓.
"义父,不孝徒儿全斌来看您来了.义父,徒儿作为一名大宋的将军自知罪孽深重,今生是无以弥补,徒儿如今是悔之晚也.徒儿在川蜀的惨虐暴行不但让您蒙羞也毁了皇上的一世英明和慈孝的名声,更让川蜀的百姓饱受战争离乱之苦.义父,徒儿这十几年来是度日如年啊,苦苦的饱受着煎熬........"王全斌早已泣不成声.
"义父,徒儿原来以为自己是多么智勇双全,也曾多次埋怨您的谨慎小心,现在想想徒儿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屠夫而已,这才酿成了川蜀的祸乱."
王全斌擦拭了一下泪水又道:"义父,徒儿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在您麾下做副将的时候,那时候有功劳全是徒儿的,天大的事都有您老人家担当着.义父对徒儿的知遇提携之恩徒儿永生难忘,无以报答.徒儿也是犹豫了好久才来打扰您老人家的,徒儿知道您现在一定恨死徒儿了,徒儿也多少次想一死了之,但又怕去了九泉之下无颜面见义父.现在徒儿已经见到了皇上,心愿已了,人终究是一死,徒儿现在也可以大胆放心的去见您老人家了,无论您怎么处治徒儿,徒儿都认了.
王全斌就这样虔诚的跪拜着,四日之后终于应声倒地,临死前嘴角仍露出一丝笑意.
时近晌午,匡胤正在倾听吕余庆,沈义伦等人奏章议事.慕容昭云跌跌撞撞贸然的闯了进来,不顾众人在场,大呼道:"父皇,王将军他......"
"全斌怎么了"匡胤见慕容昭云的神态感事态不妙便急切的问道.
"父皇,王将军他.......死了......."慕容昭云失声哭道.
"什么怎么可能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匡胤也一时神智不清喃喃问道.
"父皇,儿臣将王将军接入府邸小住几日之后他便不辞而别,儿臣派下人在京城四处寻找均无音训,无奈之下便去静香庵找两位姐姐打探,她们说将军前几日刚刚来过.大姐略一沉思便建议儿臣去父亲的坟前看看,儿臣去时却看到.........将军已经一脸安详的离开了人世......."
匡胤听后神情痛苦,半晌才幽幽的叹道:"想不到他就这样走了,朕终究对不住他.朕本打算让他去守治江南,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然后朕会让他巡守大宋北境抗击契丹,想不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怪不得那天他看朕是那么的恋恋不舍,原来是在向朕诀别."
吕余庆见匡胤痛苦不堪说的伤悲便上前劝道:"皇上,臣理解陛下的感受,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皇上节哀顺便,保重龙体."
"是朕对不起全斌,川蜀之事是朕一手造成的,当时多少臣子力劝朕不要用全斌为主帅,是朕力排众议让他做了伐蜀的重任的,赵普说的对啊,全斌只是个将才不能独当一面,需要多多历练,朕是操之过急而毁了他啊!"匡胤将头后仰在椅座上无力的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沈义伦上前道:"皇上,臣听说王将军在随州做了很多对老百姓有益的事,修水利,兴学校,免赋税,赡养孤寡老人,随州百姓是称颂不已."
"朕都知道,他还用自己的俸禄收养了百余名川蜀孤儿,要不朕也不会让他去镇守江南."
"昭云啊,下去之后好生安葬好全斌吧!"匡胤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父皇,儿臣想把将军葬在父亲的坟墓旁边,不知父皇........"
"应该的,下去办吧,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朕想一个人静一静."匡胤最后闭上双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