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这里想问题干什么?”她不肯走开地问他。
“因为这里没人。”他回答说。他觉得他的尿就要屙在裤子上了,因为膀胱已经载不下他那一大泡尿了,“你莫打搅我想事情好不?”他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尿噤。
这个时候,他被站岗的同学叫醒了。“你要站岗了,”叫他的同学喊醒他说。
他醒了,觉得自己的小鸡鸡很胀,那是夹着一泡尿的前兆。他迅速爬起来,走出门,只见月亮很大,地上呈一片银灰色,世界朦朦胧胧的。他往墙角走去,那里有一个别排的同学守在门口站岗,他没同他说话,走到墙角,对着墙撒了一泡好大的尿,这才感到舒畅起来。他走回来时,这才有心思辨认那个同学是不是他认识的,结果发现那是个剪着运动头的女同学。他刚才不过是绕到他们的教室后面撒尿,他觉得很惭愧,瞌睡顿时就醒了。他点上支烟,想更进一步醒磕睡,但查岗的老师走过来时看见了。查岗的老师是89排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你抽烟?”女老师说,用批评的目光瞪着他。
何建国赶忙把烟在墙上按灭,然后把烟蒂往黑夜中一弹。
“你现在还没有自食其力,还是吃父母的饭,你怎么就抽起烟了?”女老师小声说。
“捡的一根烟呢,”何建国撒谎说。
“何建国,你们现在还年轻,抽烟对身体有害你懂不懂?”女老师说。
何建国看了一眼月亮,月亮金黄一个,椭圆椭圆的,似乎就悬在对面山头的树枝上。
“我晓得了,杨老师。”何建国说,瞌睡完全醒了。他听见几个同学说梦话,其中一个说“菜里没一点油水”,还听见一个同学非常有力地磨牙齿的声音。
女老师走开后,何建国觑着她的背影消失于一间房里,就松了口气。他继续望着夜空,他想为什么要有白天黑夜之分呢?要是这个世界天天都是白天那多好?他想起孙小燕昨天背痧时那种要死了的样子,就觉得孙小燕的体质并不好。孙小燕的胸脯上已经有了两个小乳房,六月里的有一天上体育课,孙小燕跑百米赛时,他隐约看见她的两个小乳房在衬衣里一颤一颤的。他当时一颗心几乎要蹿到喉头上了,他当时脸都红了,仿佛他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一样。那天晚上,他满脑壳都是那两个隐藏在白衬衣下的颤动的乳房,以致很久都没睡着觉。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分出男人和女人呢?他不解地想。他觉得他的肚子饿起来了,他觉得他的胃饿得疼,吃进肚子里的饭菜,早就演变成急需的军用物资被几路大军(肠胃)瓜分了。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了,胃与胃磨擦着,产生了疼感。乡下很厉害的蚊子,也不断地侵袭着他的脸和脚,使他时不时一惊,而忙着去对付这些毒蚊子。他点上了一支烟,偷偷地又抽起烟来了。他想让烟里含的尼古丁麻醉饥饿的肠胃。一个小时后,他把换岗的同学叫起来,自己一头栽进蚊帐里,思想就跟滑轮一样滑进了梦乡里。
他在梦里面看见孙小燕打乒乓球时,连一个对手也没碰到。她成了长沙市中学生乒乓球比赛的冠军。她发的转球没有一个人可以接得起,一接就飙到外婆屋里去了。她用不着跟别人对打,她只要发发球就可以拿冠军,她发的球成了别人解不开的谜。大家都盯着她发球,把每个动作都记下了,但就是不能“破”她发的球。她的球没有人接得起,甚至连世界冠军也只能接下她发的一到两个球,很多优秀的运动员都感到惭愧,因为全部都输在她发的球上。她穿的衣服是奖状做的,很漂亮,背上有一张字体很漂亮的大奖状,写着“发球冠军”。这个梦很美丽,唤醒他这个梦的是嘹亮的军号声,那个吹号的同学就站在他们“营房”门前吹,憋足了力气,一遍又一遍,把他一生中最美丽的梦破坏了。
“他妈的,我没睡得好。”他非常留恋那个美丽的梦而骂道:“就吹号,会死。”
杨小平嚷道:“莫站在我们门前吹罗,耳朵都聋了。”
那个吹号的同学没有听见,仍然吹着嘀哒打哒嘀哒……李林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站在门口吹号的同学身旁说:“走开走开罗。”
那个吹号的同学走开后,他们还躺了几分钟,着一身草绿色旧军装的彭指导员跑过来大声嚷叫“起床,起床起床了”,他们才爬起床,忙着去洗脸漱口。
迎接他们的是忆苦餐,所谓忆苦餐,就是要让新的一代忆苦思甜,翻身不忘共产党。
何建国看见有几个贫下中农正在那儿动看脑筋煮忆苦餐,彭指导员和赵营长也在那里盯着。炊事班的同学却在井旁洗苋菜、马齿苋和蕹菜。他们把这些菜放到锅里,把一袋糠倒进锅里,一个农民蹲在灶前烧火。一锅忆苦餐出来了,又一锅忆苦餐热气腾腾的出来了。“今天早上吃忆苦餐,”高老师把87排的同学召集到一起,对同学们绷着脸交代说,“亿苦餐虽然难吃,但吃不吃是态度问题,要想想贫下中农的苦,不能倒掉,都要吃一碗!”
同学们一齐回答道:“好。”
“何建国,你个子大,你去提。”高老师吩咐说。
何建国提了两只已经洗干净的红塑料桶子,走到炊事班前去领忆苦餐。已经开始有人吃起忆苦餐了,“好吃不?”何建国问86排的一个男同学说,见他吃得很香的样子。
“我觉得蛮好吃,”那个男同学回答。
何建国在赵营长手上领了忆苦餐,提到87排的同学面前,“吃忆苦餐了吃忆苦餐了。”
他嚷道,“站好队站好队。”说着,就开始分发热气腾腾的忆苦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