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高烧,人也消瘦了许多,原来的张扬和活力已经消失殆尽。显然,她对生命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只是渴望能见到秀秀的孩子,希望秀秀能够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哪怕看上一眼,就很满足了。
秋爽的造访,使秀秀受到很大刺激。秀秀开始委靡不振,整日蜷缩在家里反思。秀秀觉得自己确实伤害了秋爽的姐姐,那个值得尊重的医学专家。她仅仅凭年轻、貌美来争取董建彬的爱情是贪婪之举,这样既给自己带来了伤痛,也给董建彬带来了麻烦。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有良心的女人,怎样扭转败局呢?拿掉孩子她舍不得。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有慈母情怀的女人。她与所有的妈妈一样,疼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怜惜着自己的果实。生下孩子往后的路怎么走呢?
这几天,秀秀和颖颖都觉得无话可聊,任何事情走到了尽头都是必然。颖颖见秀秀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打搅她。就这样,两人在这间不大的客厅里来回磨蹭着,慵懒地看电视,消磨着时光。秀秀干脆把手机关掉扔在一边,过与世隔绝的生活。
颖颖总是绝望地望着窗外发呆,觉得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很留恋,有很多话想说,说什么呢?具体起来却又不知说什么。她伤心流泪。秀秀不劝,任她孤独地发泄。当然劝也没用,劝什么呢?她神志清醒,该懂的都懂,该做的都做了。现在颖颖要做的就是等死了。已经走到了尽头的颖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在远处飘荡,她经常问秀秀,究竟有没有灵魂。秀秀说,有,有吧。你想想,人世间有男人有女人,有阴有阳,阴就是所谓的灵魂所在。如果没有,这个世界还怎么平衡呢?尽管秀秀的解释非常牵强,但颖颖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她慢吞吞地说,要是有灵魂就好了,那样的话,她的灵魂也可以留在这个城市里到处游荡。说不定比现在还自由,想到什么地方,就到什么地方。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去逛商场,还可以逍遥自在地进饭店,还可以驰骋千里去旅游。她说,她连做梦都愿在城市的空气中徜徉,她不想孤魂野鬼般在田间地头流浪。她是属于这个城市的,她的追求和梦想都在这个城市,她也相信这个城市会容纳她,如果是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秀秀觉得颖颖天真,富于幻想。当然,颖颖应该幻想。如果颖颖连幻想的权利都没有,那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幸福以及富足的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希望得到的。秀秀想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能留在城里,她也不会想出这种下三烂的法子,让人看不起,让人唾弃。现在清醒了,清醒又怎样?还是挽救不了自己的命运。于是,秀秀开始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作认真分析和探讨。她问颖颖,生下这个孩子后怎么办?颖颖过去总是信誓旦旦描述着美好未来和憧憬,觉得前程似锦,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富贵和安逸的生活。现在却不一样了,颖颖一下子实际了,实际得让秀秀感到苍白无力、粮草匮乏,就像在战场上突然被困在山中,既无粮草也无救兵,只有束手就擒。秀秀不甘心,希望能幻出一个新的太阳,来拯救她危难的命运。颖颖实在是想不出好法子了,干脆实话实说,说她也不知道。秀秀乞求她再想想,颖颖说到了那个时候,秀秀还得向董建彬求援,否则,她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如果到农村,这个孩子连正常人的生活都将就不了。别人会说她是个私生子,受歧视。孩子的心灵会受创伤。到时候,她也会要爸爸。秀秀为难。颖颖烦秀秀不死不活的样子,怪她说,现在想什么都晚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就当孩子一生下来她爸就死了,他死了,你就不活了?
秀秀这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好艰难好艰难。她还是希望董建彬有一天能回到她身边,有一个家,孩子有妈妈,有爸爸。颖颖在一边说风凉话,说秀秀别做梦了。秀秀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是吗?如果不是做梦,怎么能出此下策?秀秀埋怨自己的时候,感到肚子里动静更大,甚至有些微微的疼痛,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傻闺女,谁喜欢你呀!你还这么活泼!
颖颖一旁愣着说秀秀,千万不要拿孩子撒气,孩子是无辜的。秀秀知趣地说她知道。
在这个别样的家里,秀秀的肚子是颖颖最大的安慰。因为颖颖得的是那种讨人嫌的病,她也不好意思太凑近秀秀,有时想听听秀秀肚子的动静,颖颖就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或卫生纸什么的,隔着秀秀的肚子听。当然是在秀秀睡着的时候。爱孩子是女人的天性,母爱是原始的,是发自本性的。颖颖这个即将离开人世的姑娘,表现得就更加强烈。当秀秀醒来发现的话,总是怨怼地瞪她几眼,颖颖就会知趣地走开。两个女孩子就这样在阴暗、荒唐、怪异、封闭的气氛里战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