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偿命,勾庆成要吃枪子了。
都是钱惹得祸。
钱多也是害呀!
输净光焦急地搓着手指头:勾庆成留下那么多钱,可惜了。
有人说:去,叫他再给你写个条子。
人们哄然大笑。
钱是最现实的。勾庆成就是死了那些钱他也带不走,尤其是他承包的煤矿,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勾庆成伏法已成定局。煤矿总会有人承包,钱总要有人挣。谁来承包?谁来挣这个钱?便成了人们议论的热门话题。
村里人很有自知之明。一个平头百姓承包煤矿简直是妄想,就纠集一伙人去找副村长四毛,以桑树坪村的名义承包煤矿。
四毛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是他没有这个资本和胆气。他清楚,现在办事没钱不行。这些人一哄哄,四毛脑袋就发热了。既然办事的钱大家拿,何乐而不为。勾庆成肯定回不来了,他这个副村长就成了当然的一把手。名义上是村里承包,其实是他说了算。一想到矿上每天那的票子,“哗哗”地象流水一样,四毛就飘飘然了。好象此刻他已坐在了勾庆成的位置上,成了大老板、企业家,还有那成捆的票子、小车……
正当四毛跟村里人兴高采烈地共商承包大计之时,几辆小车吼叫着开进了桑树坪。车上下来一群人,全是乡里的大小领导,头头脑脑。这些人直奔勾家,说勾庆成有偷税露税违法行为。不光冻结煤矿的一切财产,除了高月峨跟水仙住的屋子还有伙房,其他房间全都用封条封了起来。
此时的高月娥就像一根刹了气的车胎,蔫瘪了,三桶鼻涕两桶泪地哭个没完。水仙倒是很有心计。她知道,哭塌了天也没用,唯一的办法是把勾庆成解救出来。解救勾庆成就是解救她自己。
高月娥也清楚,要想解救儿子就得大把地甩票子。她攒下不少私房钱,却不愿拿出来。她不是不舍得,而是怕水仙拿着钱跑了,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就答应水仙由她照顾孙子,钱不够先借点,只要庆成回来了,啥事都好说。水仙也没多说,回到自己屋里把勾庆成平日给她的钱都翻出来,总共30来万,装进一个皮包里。找了一辆车,连夜就进了县城。
县里有公、检、法、司,那么多部门去找谁呢?她记起在她跟勾庆成的婚礼上,一位姓廖的主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跟勾庆成关系很铁,也是河南孟县人,跟她还认了老乡,就直奔廖副副书记家。
象这种人命大案,廖副书记绝不会为勾庆成出头露面。他把水仙安排到宾馆,并为勾庆成请了县里顶尖的律师,还给有关部门打了招呼;此案影响重大,必须尽快进入法律程序。水仙也真不简单,把成捆的票子像扔砖头一样,硬是砸开了一道道大门。第二天一大早律师就见到了关押的勾庆成,向他详细地叙述了一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
10点钟,律师也介入了公安对勾庆成的预审。
029。桑树坪夜话(二九)
第三天开厅,水仙以原告的身份出现在法庭。原告律师的辩护词简单而明了:根据现行法律规定;谁主张,谁举证。公安刑侦既然认定勾庆成为王宝宝命案的嫌疑人,就必须列举出其犯罪的真实证据。
公安刑侦依町坂镇派出所的回报为依据对勾庆成暂行拘禁。而张峰只是根据勾庆成的反常举动与口供将其定为犯罪嫌疑人,当然也就拿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公安要求开棺取证。
律师:请问被告,开棺取证的依据是什么?
公安:勾庆成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有笔录为证。
原告律师义正词严地:勾庆成饮酒过量,乙醇中毒,失去一个正常人的理智。因而,他此时的言行不能代表他的真正意志,当然也就不能作为事实证据,本律师声明不与质证。先拘捕,后取证是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也是对法律的一种亵渎。
公安质问:那么请问原告律师,勾庆成承认自己犯罪又作何解释?
律师反驳:认定犯罪是以事实为依据,还是仅凭口供?接着讲述了勾庆成承认自己杀人的真正原由:
宝宝失踪后就由王富才喂驴。就在槐悠。嚼在嘴里,油乎乎香喷喷。面条儿不宽不窄,不薄不厚,扯起一根不断头,嚼起来既筋道又滑溜。尹一冉也饿了,不知不觉两大碗就下了肚。
033。干妹子【三】
这顿饭,尹一冉吃的多了些,反倒撑得肚子难受。并非他贪吃,实在是月儿的饭菜做得太香了。
二
窑院里四孔窑洞。最东边住着秦书记。紧挨着的那孔住月儿和她娘,第三孔窑里放粮食和杂物,尹一冉安排在最西边窑里。
秦书记家做的家具无非是柜子、箱子、桌、椅、板凳之类,这些活对尹一冉来说已是轻车熟路。
院里敞亮,干活也方便。两条长凳上横担一块木板,木头固定在木板上。干透了的核桃木,柔韧而坚实。他平握刨子,前腿蹬,后腿弓,两臂一用力,身子朝前一挺,随着“唰——”地一声响,刨花打着卷儿从两手间飞出去,只在地上一滚,就绽放开来。顷刻间,一簇簇,一团团色彩一致,形状各异的花蕾就遍地盛开起来。
尹一冉在日头地里干活,一会儿就是一身汗。
秦书记走过来:脱了!看我。一抖他那光膀子。
尹一冉不习惯光膀子,可是,汗水把衬衣沾在身子上,也实在地不舒服,脱了衬衣便觉得别扭,他紧忙用双臂搂住前胸。
月儿从秦书记手中接过衬衣,有意无意地瞥了尹一冉一眼。尹一冉望望
自己这一丝不挂的光膀子,急忙转过身去。
他从未注意过自己,此时他发现胳膊上的肌肉出现了凹凸。一使劲,那隆起的部分就凸起一道脊,他很是自豪。
秦书记走后不久,看热闹的人就陆续赶来。
山里人和外界很少交往,也很好奇,只要来个生人,尤其是手艺人,既是远在十里八里之外,也不辞劳苦去把他看个够。
霎时院里就挤了二、三十人。一双双好奇的目光这把尹一冉层层包围,不住地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尹一冉眼睛的余光瞧见,这些人不光看他干活,他本人也成了他们观赏品。起初只是几个男子,不一会儿,大闺女小媳妇也结伴而来。
他光着脊梁,只是那些男人看也就罢了,又来了些女的,他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就走过去,取下他那晾在绳上的湿衬衣,穿上。有人说道:这娃脸皮还薄哩!又看不见你下边,怕个球!人们哄笑不已。
孩子们,争着抢着拣地上的刨花,你争我夺,煞是热闹。
只听月儿嚷嚷:起开!起开!她一手端脸盆,一手往尹一冉周围地上洒水。那水撩的高高的,落在地上水花四溅,人们纷纷躲避,四散开来。
就在这时,秦书记进了院子,他脸色一沉:光看热闹,不干活啦!一人扣十分工!
秦书记那话比鞭子还响,这些人一个个绵羊似的蔫蔫离去。
院里归于安静。不大工夫,月儿就拎着小凳,来到距尹一冉不远的石榴树下,坐在那里,一边做针线一边看尹一冉干活。
突然,她无缘无故地笑起来,渐渐声大,很不羁的样子。
尹一冉知道,她是在笑泼他一身水那挡子事。他没理她,只管干活。
过了一阵子,她又突然发笑,还是那么大声,不管不顾,笑得前仰后合。
尹一冉受不了了,把刨子往木板上一拍,冷下脸来:“很好笑是吧?泼你一个试试!”
顿时,她敛住了笑声,埋下头,没趣地两手抠着指甲,脚下拨弄着一片刨花,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
院里很静,只有刨木头的“唰唰”声。
好一阵子之后,月儿才缓缓起身离去。眨眼工夫就端着一碗水来到尹一冉身边,不说话,捧着碗,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
尹一冉本不想接,是她那笑声激怒了他。
他略一思忖;自己算啥?一个木匠,一个浪迹天涯的人,如此不识抬举?就停住手接过碗。他刚咽下一口就怔住了,不由地抬起头望着她。她急切地:喝呵!他低下头,只觉那水“咕咚,咕咚”顺着他喉咙直往肚子里蹿。一仰脖儿,那碗蜜水就下了肚。
034。干妹子【四】
人们常说:“像蜜一样甜。”那是只品尝了蜜的甜,却未必晓得蜜的醇与美。山泉水和蜂蜜,尹一冉真正领略了蜂蜜的醇香与甘美。
她佯嗔他一眼:小瞧人。
他不解地望着她。
她见他莫名其妙的样子:给谁不一样,横竖不得我洗。
哦!尹一冉明白了。她是说他把那脏衬衣给了秦书记,而没有直接给她。尹一冉不便解释,只是对她歉意的一笑。或许是那碗蜜水的作用,刨子的分量陡然减轻,刨花堆儿却在迅猛地长大。
第二天早上,正吃着饭,隔壁院的侯寡妇闯进院来,哭哭唧唧地:秦书记,窑门坏了,能不能先给我家弄一下?
秦书记满口答应。
吃罢饭,尹一冉来到隔壁院。残破的院墙豁豁牙牙,让人联想到狗啃过的烙饼。空旷脏乱的院落透着一种悽惶。不单是窑门的轴断了,那门简直要散架,所有的门板没有一块不松动的。
侯寡妇三十五、六岁,腿有点簸,大小四个娃连同她五口人,没一个身上没补丁,真难以想象她们怎样过活。这几个孩子却毫不介意,围住尹一然盯着看。侯寡妇自觉寒酸,就把孩子们全撵了出去。
尹一冉很快就把窑门收拾完毕。侯寡妇端来水让他洗手。
这脸盆是那种泥烧的瓦盆,还有一处豁口。为了不辜负主人的好意,尹一冉还是洗了手。
侯寡妇支支吾吾地:这——这工钱,过些时再给,行么?
一点小活儿,不要钱。尹一冉说。
那哪行!
真的不要了。尹一冉收拾起家具。
侯寡妇略一沉思:我给你说个事。把尹一冉拽进窑里,背顶住窑门,怩怩喃喃地:你不要钱,我心里过不去,要不,跟你耍一下。就慢慢走过去,坐到炕沿上,伸手解下了裤带。
尹一冉豁然明白,她说的“耍一下”是跟他干那事。他心里突突直跳,几步蹿出窑去,在院门口与一个陌生人撞了个满怀,踉踉跄跄逃回月儿家。
三
尹一冉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他不很责怪侯寡妇,觉得她只是可怜的寡妇中更可怜的一个。她虽然穷,却也讲回报。然而,除了身子,她还有什么可给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