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瓷罐儿双手敬献到关老爷足下,刚作完揖拜跪下一条腿扑倒在地人事不省。众人
慌忙从他腮帮上抽下钢纤儿,用香灰和黄表灰塞住穿透的两个窟窿,抬回四合院里
去,用刚刚吊上来的井水擦洗了手心脚心心窝和后心,又给灌下一碗凉丝丝儿的井
水,白嘉轩呼喇一下睁开眼睛,奇怪地瞅着围在炉上炕下的家人和族人,似乎刚刚
从西海龙王那里归来而不晓尘世发生过什么。白嘉轩猛然瞅见站在他身子后首的鹿
三:“三哥!你把牲口喂饱了没?”
直到取回来的那只细脖瓷罐里的潭水在关老爷的脚下完全干涸,雨却仍然没有
下。人们再也无法忍受等待的焦虑,怀着最后的希望把麦子撒进干裂的土地,犁铧
翻起干裂的上层,蹿起一股股黄色法烟。麦粒比谷粒更快的粉化了,真正出现了一
亩一苗的奇观,那一棵希罕的麦苗是在牛尿里侥幸出土的,干旱延续到腊月,落下
一场多年不见的大雪,冻死了白鹿原上的柿子树,老树新树几乎无一幸免。原坡楞
上和庄稼院里的柿子,有的个大如碟,有的人四棱突起,更有给皇帝进贡久盛名的
火晶柿子,现在全都在一个冬天里绝杀断种了。大雪后接着是持续的冬旱的奇寒,
积雪不经融化而逐渐风干了。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原野上一片精赤,不见麦禾也不
见青草,满眼是枯死的柿树枝干。想种点萝卜也不进籽儿,柿可当食,萝卜亦可救
生,老天爷连一丝儿生存的机缘都不给白鹿原上的乡民。干旱僵持过春天又延续过
夏天,当一场隔年不见的透雨降下的时候,人们已经不大关心或者无心操持秋田播
种的事了,种籽没有了,耕牛也没有了。旷年持久空前未遇的大旱造成了闻所未闻
旷日持久的年经,野菜野草刚挖出地皮被人们连根挖去煮食了,树悠
爬起来走进屋去,咣一声插上门闩,把父亲和孝武冷晾在院子里。孝武挽扶劝慰着
父亲,走回后院厅房去了。孝文继续恢复仰躺在炕上的睡姿,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
上,对女人说:“好咧好咧!从今往后再没有谁来管我了!”
这一年的春节新年是孝文所能记得的最暗淡无趣的一个新年,白鹿原上远远近
近的大村小寨,听不到锣鼓听不见喧闹只零三碎四的几声炮响。正月初一的晌午,
孝文到白鹿镇的馍铺里买了五个白生生的罐罐儿馍,蹲在馍铺的台阶上吃了向馍铺
掌柜讨了一壶茶喝,算是自己给自己过了个年。孝文吃罢又挑了五个揣进怀里,绕
道白鹿村后巷朝村子东头走去。村巷里男男女女拖着孩子往祠堂汇集,饥荒之年也
不能少了给祖宗点一柱香叩三个响头。孝文走进小娥的窑门嘘声嗔气地说:“妹子
年好,哥给你拜年来了!”小娥正在案板上揉面团回过头说:“你心里想妹子了,
嘴里可说是给妹子拜年拜年,拿的啥礼物?“你把哥的好心冤屈咧!”孝文从怀里
掏出一个又一个点着红花的罐罐馍,摆到案板上说,“人家到饲堂拜祖宗哩!全村
就剩下咱舍娃子天不收地不管,咱俩你拜我拜你过个团圆年!”“这么说哥你坐火
炕上等着——”小娥笑了,“妹子给你擀面浇臊子。臊子面香着哩等一会儿再吃。”
孝文说:“我已经吃饱了。你先吃馍压压饥。咱先弄一回哥想死你咧!”“不成不
成我手上沾着面!”小娥摇头。“又不用手……”孝文把小娥抱离案板走向火炕…
…
孝文对第一次在小娥身上能够做到得心应手的事记忆难泯。那是要他挨过刺
刷抽打之后一个半月的一天后晌,第一次走出街门就端直走进田小娥的窑洞。小娥
一惊一愣:“你大白天到我这儿来不怕人看见?”白孝文说:“过去怕人看见现在
不怕了,谁爱看就看。”小娥这时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