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陈抗鼎醉醺醺地又给陆成灌了几口酒,陆成昏昏沉沉吞下,就听陈抗鼎说:“你爹对你也没有这么好吧。这么好的酒,我连这两个胡僧都不舍得给喝,却要先孝敬你。我心里感觉,惹了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陆成吃了穆于司和胡凌曹的药后,清醒了一点,就觉得四肢百骸酸软无力,身处荒野又不愿意多问陈抗鼎。只道他是个坏人,见他睡了,自己费尽了力气才移到个僻静的地方,按照陈抟所授的“胎息诀”口诀运气生息。俗话说血由气生,运行了一周天,顿觉得通体清爽异常,陆成虽不会多少武功,但一经陈抟老祖指点,真气竟也能随意念驱使,须冲便冲,须聚便聚,该注就注,该泄就泄。腹内的疼痛也轻缓了些许。及至中午,陆成的灼热又开始加重,额头如火炭一般。穆司于一看说:“坏了,八成是吃药不对症,只怕是要加重了病情。”胡凌曹说道:“你这不是害了条人命,照这样烧下去,不要说七七四十九天,我看十九天也活不了,这小命就完了。”
陈抗鼎一听急了,骂道:“龟儿子,你们俩要是把这孩子弄死了,老子让你们两个也活不成。”陆成听了就说:“陈大锤,你把我丢下吧,你自己走,也许我栖叔叔找到我就不会杀你了。”
陈抗鼎一听又骂:“奶奶的小杂种,你也太小看我陈抗鼎了吧,我难道是怕那个瘸腿栖云鹤吗?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丢下你不管的人吗?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怕过死?丢下你不管,不是我们江湖好汉的作为。你越是想让我丢下你不管,我越发不能丢下你了,你别想逃跑。老子要与你同生共死。要不你爹爹还不一掌把我拍死了。”
陆成自喝下了陈抗鼎喂下的酒,竟然觉得疼痛不似先前那般厉害,其实他不知那是酒力发作,深奥麻木所致,只道是什么仙丹妙药呢。听陈抗鼎误会了他的好意,就说:“陈大锤,你当然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只是我栖云鹤叔叔杀人如麻,你现在不走,等他找到我们,你怕是逃不脱的。我这里还有扶摇子老先生留给我的几颗九转续命丹,还能延续几天的性命,你也不必担心……”说着又是一阵疼痛难忍,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抗鼎见他小小年纪能说得这番倒贴人的话来,觉他心肠不坏,心中甚是受用,忙上前帮陆成揉揉小腹,说:“你小小年纪倒是挺讲江湖义气的。你让我走,我偏偏不走。在高梧山庄我就看出你是个不怕死的小英雄了,你这种性格我喜欢,有我当年的倔强劲。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这陆无忧的命真好,生个儿子也给他掌脸面,只可惜活不多久了。”
陆成又昏昏睡去。及至晚上,陆成再次被烧醒,仍以胎息诀内功心法运真气疏导体内脉络。也不想吃喝,只是昏睡。恍惚中觉得有人将自己抱起,一手护住自己的腰阳关,一手掩住巨阙,运双掌把一股真气输入自己体内,通体游走,上至百会,下达三交阴,左右太渊合谷,由曲池至或中,游肺旷会三交,经脾胆聚天枢、气海、关元穿通脉络。陆成自觉得暖流如丝,于体内如蛇蚓曲游,心智渐渐清醒,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心里寻思,难道是做梦,在梦中遇到了仙人指点,坐起来顿觉神清气荡,肚子竟也想吃点东西了。却不知是谁刚才在为自己发功疗伤。
爬起来见陈抗鼎沉睡如死猪,自己就悄悄一个人跑到外面,抬头看房檐灯笼上写着“通衢客栈”。才知原来自己这一觉睡得沉了,陈抗鼎把自己弄进了客栈里自己还不知道呢。问店家才知已到了昊陵古镇,又问店家要了些吃的,店家说只有些生冷的粗饭,若不嫌就帮他热一下。陆成饥肠辘辘,哪里还嫌饭,等店家端上来,想起昨日喝了些酒,疼痛便减轻不少,便也向店家要了些酒来,一阵狼吞虎咽填饱了肚子。那酒力一发作上来,疼痛果然又减轻了好多。
陈抗鼎醒来不见了陆成,便左手持刀,右手拎了流星锤跑了出来,见陆成吃提正欢喜,大骂:“龟儿子,吓我一跳,以为你给贼人掠去了呢。”陆成说抹了抹嘴说:“你不是老想我做你儿子吗,我要是龟儿子,你岂不是乌龟了。”陈抗鼎一听大喜:“龟儿子,你好多了。你死不了了。那胡凌曹小娘养的说你过不了十九天呢,我看现在你没事了,脸色好看多了。”
正在此时,进来两个人,看样是赶路的,一个说:“这瘸子真是个杀人魔头,见了马帮的人就要命。”另一个说:“要不就叫铁杖毒手了,也不知马帮的人怎么得罪了他。莫不是欠他的钱?要不怎么一路上总打马帮的人。就是欠钱也不能见了马帮的就杀呀。”
陈抗鼎听得真切,心内大怯,如惊弓之鸟,一把拖起陆成,收拾了行李与穆司于告别道:“哥哥,我得先走了,咱们玉门关再会吧。”到了马厩牵了枣红马就打马北上。刚行了半里地,又回到店里叫醒了穆司于,求道:“哥哥,再把你那药拿些来,我看这小子吃了你的药夜里竟自己起来吃了不少的饭。该是你的药有些灵验吧。”
穆司于胡凌曹说:“你不怕我俩的药烧死了他。”陈抗鼎一呲鼻子:“怎么,给我还要拿一把吗,妈的,不就一点药吗。”穆胡二人也不与他一般见识,拿出各自的药袋来要分些给他。陈上前一把抢过来道:“你们两个小娘生的,真是小气得紧,全给我吧,这小子还有30天的活命,吃好了我给你们两个嗑头谢你们俩。”说着将药袋揣进怀里,又怕穆胡二人不舍得约再抢回去,转身跳出房外,翻身上马,策马而奔。
47大宛马神速极其,真是日行千里。隔数天,已来到了张壁县境内。
张壁地处黄土高原,梯陡如旧壑,窑洞遍布,满坡苍翠,较之江南眼界大阔,适值雨过天晴,漫山翠碧嫣红,树木清荣,林润涧澈,景致怡人,陆成倍感神爽目朗,周身轻松。每天晚上,每当深睡入梦,总觉有人将自己扶起,替自己引导真气,贯注全身通络运行周天,醒来就会觉得浊气下沉,清气上扬,骨骼一天比一天轻便,只是内脏还隐隐作痛,痛得摸不着,挠不到,恨不得自己粉身碎骨化去那般蚀骨噬肠的痛楚。
每当如此,陆成便觉得自己来日无多,只怕难得再见父亲一面,也更加牵挂妹妹星儿的下落。三叔连清川已死于非命,妹妹的下落便无从得知了。还有母亲离开祖居之地十多年了,结果客死江南。这短短几天,历经了生死,让陆成感觉自己长大了。为什么这些事都要在这几天里突然降临?为什么到了十几岁才知道自己的族籍是彭城。这些事件背后又有多少隐秘?那个宝盒里面究竟装的是件什么物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舍却生死为它拼杀抢夺呢?难道中原万千百姓的命运真的就系于这宝盒一线吗?倘若丢掉了这个宝盒中原就会跌入水深火热之中,遭受生灵涂炭之灾吗?这宝盒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吗?种种疑团让陆成尚未成熟的心智更加困惑。
怀疑,信念,总让陆成有种活下去的愿望,他要在死前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倘若是自己身亡,父亲一定会天涯海角地寻找自己,必然心痛着魔。只是自己从未一个人出过门,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寻找父亲,现在又不能离开陈抗鼎,好在他对自己也不太坏,还要依靠他帮自己找到父亲,但愿死前能见到爹爹一面。
陆成正一个人独自思忖,陈抗鼎一个飞身上马,在平坦的坡地上一阵驰骋,看着他身手不凡骑技,陆成羡慕不已,便说:“陈大头,你教我骑马吧?”陈抗鼎一愣,勒住缰绳道:“陈大头?你在叫我吗?”陆成说:“你看这里还有第二个姓陈的吗?”陈抗鼎说:“没有呀,就咱们两个。”陆成笑说:“不对,还有一个,是小红。”陆成拍了拍枣红马说:“不过它不姓陈,也不叫大头,它叫小红马。”
陈抗鼎一听也笑了,说:“陈大头,陈大头,哎不错,这名字听起来挺顺口的。你小子帮我起了个好名字,我来教你骑马。在家你爹爹不教你骑马吗?”
陆成摇了摇头说:“我家没有马,我自小住江南,那里的人不骑马,出门全坐船。”
陈抗鼎想:这小子也没几天活头了,朝夕相处,心下早有了几分怜悯,便将他提上马,教他道:“你坐在前面,提缰,双腿一夹,小红马就走。轻拍它的左脸,它就右拐,一抖缰绳它就纵前蹄。等你练熟了,我再教你侧飞,大飞转,飞马叼羊骑技,跟我陈大头学骑术,哈哈,不是吹,天底下没有几个敢与我争第一的。以前我在西域大漠上赛马,哼,老子想拿第一就拿第一,想拿第二就拿第二。那些龟孙子,骑术孬的老子还不屑与他们比试呢。”正说着一只野兔由草丛里蹿出,陈大头一看啊呵大笑,马儿飞驰不减,伸手在腰间一比划,但见弯刀飞出,兔儿当即扑倒在地,蹬了几下腿儿,就不再动弹了。陈抗鼎瞪着陆成问道:“想学这招吗?”陆成说想学。陈抗鼎点了点头说:“嗯,先学好骑马,到时再教你飞刀,等你练成了,纵马飞马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你胆子可够大吗?”
陆成心笑: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便说:“大,我的胆子比你的头都大,以后你叫陈大头,我叫陆大胆。”
陈抗鼎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哎,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我不能总是叫你小兔崽子吧。”
陆成生气说道:“你才叫兔崽子呢。”陈抗鼎说:“你不愿我叫你兔崽子就告诉我名字吧。”
陆成道:“先说说你的名字。有人叫你陈抗鼎,有人叫大你陈大锤,到底怎么回事?”
陈抗鼎说道:“我这名字也就有点来历了,我爹爹以前是在官窑为皇家烧大水缸的,天天在窑里抗水缸。从没抗过过鼎。你知道吗?鼎是皇家庙祭用的神器。不是一般人能烧制的。我爹爹回家就向别人吹牛,说他在官窑里天天抗鼎。后来生下我后,就给我取名叫陈抗鼎。”
陆成嘻嘻道:“你爹爹原来也吹牛。”
陈抗鼎不以为然道:“切,这世上谁不吹牛?有些话你只能相信一半。就如那唐太宗吧,明明是弑兄逼父退位取得的皇帝,也要把自己吹捧得像圣人似的。”
陆成道:“我听爹爹说过,唐太宗可是千古难逢的好皇帝。”
陈抗鼎接道:“好当然是好,不过也没有史书上说得那般好吧。简直就是个圣人了。哎,小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还没告诉我呢。我就跟你说这么多了。”
陆成想,在家时爹爹和娘叫自己“成儿”,不过,成儿这名字万万不可随便让别人叫的,母亲新近身亡,每晚思念母亲常常以泪洗面,思痛正盛。又不知爹爹身在何处,悲感交集。又转念一想,计上心来,就说:“我小名叫‘爹’,就是毛头小子的意思。大名呢就叫‘有悔’。”陆成觉得他爹爹叫‘无忧’,自己不妨叫‘有悔’吧。
陈抗鼎摇头晃脑地念叨:“有意思,毛头小子。有悔,你怎么叫有悔呀?晦气,有晦气,不吉利。这名字不吉利,有悔不如叫无悔。”陆成说:“我这个悔不是晦气的晦,你要是觉得我这名字不好听,就叫我的小名好了。”
陈抗鼎恼道:“有悔就有悔吧,毛头小子就毛头小子吧,反正不能叫你小名。‘爹’在我们那边是‘老子’的意思。我都几十岁的人了,比你爹爹的年纪都大,总不能让我张口闭口叫你‘爹’吧。不过我看天狼帮的人和西陆教的人拿你比他们的爹还看重。不知你小子身上藏了什么宝贝儿。我可要保护好你,比我爹爹还要好地保护你,万一把你给弄丢了,什么天狼帮,马帮西陆教的人还一起把我连煮也不用煮给吃了。到那时我别说求个全尸了,就怕连骨头渣滓也找不到了。”
陆成得意地说:“知道就好,你若是对我不好,我跑了,死了,就让天狼帮他们来收拾你。”陈抗鼎叹了口气说:“唉!你是我祖宗呀,我一锤砸碎了你,我自己没儿子找个儿子来伺候,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陆成说:“不是儿子,你刚才还叫祖宗来着。怎么一会就改口了。”陈抗鼎说:“好,认了。不管儿子还是祖宗,我还不得给你烤兔肉吃。我去烤肉去了,你自己好生练功吧。别跑太远了。没有我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陆成一提缰绳,说:“知道了。等我练好了我们比赛,我拿第一,你拿第二。”
陈抗鼎笑说:“咱爷俩比赛,哼,前两名还不都是咱爷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