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问我从哪里来,那么危险爬到雪山顶上去干么?他说当初他们几个开着摩托雪撬冲过来时以为发现的是雪山野人,还想“活捉个回去供科学院研究呢!”,同另两个口无遮拦的年轻人相比,他说话时语调表情总像个老师辈的长者。
我听了还未及回话,先前进门时曾取笑我像什么的那个人指着我一头长发及脸上连鬓的毛胡子,又笑我像是从…从什么伊拉克逃过来的。
伊拉克?我不明白他要笑话我扯那么远干嘛,但我知道自己这个“魔头”会使人误解,得赶快把自己的身份来历告诉他们。我沉住气把心绪稳定后尽可能地把话一句句讲明:“我叫柳钢,是北京来的学生,不是山里的…土匪,来来去去也没碰到过“拉灯”的人,野人嘛…我当然也不算,本来我…我本来…我本来只是想到雪山顶上照张相就走的,但一不小心…拖得时间长了,所以这头发胡子…也…也长了起来。”我本意是要多解释几句,但这情况又实在难以表达,后面几句话让几位听众听得稀里糊涂。他们掰又掰不明白,还以为我是在耍弄冷面幽默。
愣怔怔的导演咂了咂嘴:“这几天你我都缺氧犯迷糊,”他手指了指自己额角太阳穴,“说的听的这儿全有些乱了套,我看你…你这身‘狮毛’倒底是拍了照后长的呢,还是长了后去拍照的,把相机或手机找到一看不就见分晓了吗?还有你的‘地陪’呢?把那陪你的人找来一问不也马上清楚了吗!瞧你俩玩命玩到脱力,差点丧身鹰爪下,你是可以去找他们算帐的,出了这事导游可是得负责的呀!”
他要检查相机,还把事扯到了“导游”身上,我连忙解释:“我一掉…那个一掉了后嘛…照相那个机就…就不见了。不过这事都是叫我自己弄的,不怪陪的人,没…没导游…没导游的事!”
虽然仍没搞清楚我与苏珊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跑到那险峻的地方,不过我俩这一路上受苦受难留下的印记显然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导演见受了那么多磨难的我还在为别人开脱,“嘿嘿,这…难道说海拔高了,人也会变高尚!”迷惑不解的他反复问我肯定不去找接待的地陪“算帐”了吗,“那你…你们俩是私自爬上山来的?嗨,这么危险的雪山峭壁是玩的地方吗!”他说看说着掺进了长辈训诫小孩的调门。
一听导演判断我有“私自爬上山”之嫌,那两年轻的又起劲了,一个闪着“侦察”眼朝我打量:“好像没听说这雪山里有好东西埋着嘛?”还旁敲侧击地问我皮肤上留的什么记号与这雪山有关吗,“这红的花纹倒是少见,还带了些立体,与别人青的不一样,这么‘刺红’要比‘刺青’难吧?弄一身要几天呀!”;另一个干脆就认为我与苏珊各自的“图案”是什么“雌雄对”暗记,“拼一块肯定就是一秘密‘藏宝图’!”他们俩一个迂回、一个直接,都推断我与苏珊是来雪山“寻宝”的。
这话让我听得如坠五里雾中,我与苏珊身上哪来啥藏宝图?说我俩是雌雄结对出来“寻宝”的那更是扯不上边!等搞明白这帮人原来是把我练爬山时全身磕碰出来的条块疤痕当成了人皮地图时真叫我哭笑不得:“什…什么,这叫‘藏宝图’?”我举起手臂,自己瞧着都不识“图”,“你们再看仔细了,这能是‘地图’吗!”我把手伸到那说“漂亮”的年轻人面前:“你觉得这‘漂亮’,告诉你:这也不是一两天‘刺’得成的,我前前后后就起码三年了,天天在山上…”
没等我解释清楚这“纹身”的来由,叶红也插进来问了:“我早看出来了,你们是来玩极限的!对吗?”她话中而且已带了肯定。因为早前就看出我与苏珊有着运动员似的结实体格,刚才同苏珊交流中又听出“英吉利”、“牛津”等字眼,所以她认为我是乘放暑假陪伴英国青年来爬雪山练登攀的。
刚从叶红口中听到“玩极限”一语时,我嗓子眼里一冲:什么?“玩”?冒死爬绝壁可以叫“玩极限”!想想自打当年串联到西藏爬上那雪山时,我就开始与生命之极限较上了劲,从坠悬崖、被雪埋、遭冻眠、掉冰泥、逢重生,再到攀绝壁、遇雄鹰,直至此番昏在鹰爪下遇到叶红他们这干救星,我每一回都惊险万分,差之毫厘就将过了极限,从此了断一条命!没想歌唱家轻飘飘一个“玩”字就把我这一串“极限”全包了,真够精简够气派的!
我不禁对叶红刮目相看,并将错就错地顺势说自己是陪这位“英国牛津”的苏珊同学来旅游,来“爬爬玩玩”的。
这我也不全是瞎说,苏珊身上确实有这部分血缘,她的英国腔也很自然,不用装。
在重归社会时,我就这样不得已蒙混了最初遇到的几个乡亲。但接下去还有很多路要走,还会碰到更多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