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在山上曾与只鹰有场混战,后来又像是听到空中传来几句人话―是北京口音!再接下来怎么…怎么就躺这儿了,那个她还说我是“足足睡了三十六个小时!”,想来我与苏珊在虚脱昏倒后正好遇到了救星,命大呀!推想落实了情况后精神一松,心中即刻涌出了暖意,却怎么腿脚反而变酥软了,我忙转回自己铺位再躺倒,得调整下这“新生”之初所遇的一些…一些不适应。
到铺上一躺倒,觉那枕头太薄不舒服,我发现那几个空铺的枕位下有用书报杂志垫高着。反正铺上没人,我即就近去抽来几本借用。这些杂志封面很花俏,我掠眼一扫,“2oo3年”―上面很清楚的出刊日期就跳入了眼帘,我一见之下差点没叫出声:这年份与谷里凯文推算记载的完全符合,也证明我“雪山一梦”后世上确已过了三十多年!
激动过后的我忙把眼前这些一下子跳跃了好几代的杂志打开翻看,但这一大堆生活娱乐期刊除了谈谈吃喝玩乐、穿衣打扮,就是吹捧那些演戏的、唱歌的、发财的,就没一点讲“革命”的。我再去另一铺枕下抽来一叠,其中有本刊物封面上赫然标着“文化革命大揭秘”,我急急打开一看,内容提要上介绍的尽是我意想不到的内幕秘闻,条目中有一行特别触目惊心:“林彪、江青两个人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
“哎呀,这…这不…一个是毛主席的…这个,一个是毛主席的…那个吗!怎么说这俩最“革命”的会…不会吧…”我疑窦重重中刚按页码找到那篇文章,还没来得及细看内容,外面有人声传来,为谨慎起见,我合上了书刊。
听声音,是两个人边说边走着在往这儿靠近:
……“进大山里找个把人是难呢,怪不得美国人每个悬赏几千万,要让我在山沟里逮一个‘拉灯’的人出来去换赏金,‘全聚得’我包三天,连你家三姑六姨…”
“去去去!你考虑过一现实问题吗?要是这两、三千万美金真到了手,你知道咱们国家管征税吗?这税率优惠不优惠?”
“嗨,还是你老想得周到,那回了北京就辛苦你去税务局问一问吧,我可只会瞪圆了眼盼着能叫咱劈面碰上一个,那时不管他按百分之几征税,咱这下半辈子吃用开销还愁个啥呀!哈哈!”
“你想得美!要在这地盘上逮住人家‘拉灯’的人,你真是缺了氧才做得出这种梦。要我说呀,现实点,前天咱们要真能揪到个喜马拉雅野人,那甭说几小钱了,肯定连全世界都搅它翻个底朝天了!”……
“揪人”、“北京”、“全聚德”…这些都是曾经很熟的词汇,久违了好多年的它们现在重又鲜活地蹦跳进了耳廓,让我听得怦然心动,血涌上冲。随着说话声,外面走进来两个也穿得花花绿绿的男青年,一个提着件枪头样的“武器”,一个扛着根小炮架似的黑架子―那会我还没闹清这粗管子枪头不是杀人而是拍人的。
未见人先闻声时,我已有点莫名的紧张,现在与进屋的俩花花“枪手”一照面,透着警惕的我可能更显出了戒备神色。见我这样僵着个脸,他们中有一个朝我瞄了瞄,打起招呼:“哟!‘哭哥’睡醒了?山里见着野人了吗?”另一个却在暗自窃笑:“嘿!这人脸还没化冻呢,瞧他像谁啊!呵呵…”连说带笑中,这两人径直走进幕布里的工作区,去向导演汇报他们“抓”到了什么什么…景。
一个称我“哭哥”,一个说我像了什么,还偷笑,会不会我这蓬头乱发加破衣烂衫让人当成逃亡…逃亡的地富反坏右?刚才他们说要帮着美国捉拿山里拉灯的人,还想揪个…揪个什么“野人”去搅全世界。不知拉拉灯碍着美国佬什么了?“野人”他们又想怎么揪呢?没哭过的我猜不透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
把先前与做歌曲的另二位说的几句对话和刚看的杂志上那些内容在脑子中再过一过,不由得人联想怀疑这世上已不“同志”。我心里一沉: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如今怎么了?美帝国主义又为什么要出这么大价钱抓山里“拉灯”的人?咱们国家现在到底变得啥样了?几个问号搅得我心里七上八落。一出山谷碰到人就是进入了“阶级社会”,“你死我活”情况复杂啊,“落难”前受的多年教育告诉我: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兵法有云: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刚才还想求人帮忙救山里人的我暗暗告诫自己:别再乱提要求,从此说话行事要圆滑,一举一动万不可露出“野人”尾巴。刚回到社会边缘的我马上绷紧了神经,根据眼下掌握到的一些情况,定下了“斗乱形圆”的计策。
恰好这时苏珊醒了,她睁眼一见睡的袋,住的屋,大惊大喜之下情不自禁呼喊起来,这一下把导演、歌手、枪手们全惊动了。多出来的这么几个穿得五颜六色的新人类出现在她面前,使她更是加倍激动。
我忙跑过去用英语制止她,告诉她我们已得救,并且进入了“文明社会”,同时贴到她耳旁轻声快语警告她从此在人面前要注意遮掩身体,不可再赤身裸体,还叮嘱她少开口,即使要说话也全用英语,可以谈谈英国,但别说自己是从山谷里爬出来的,至于救莫莉她们的事就更不要提。
苏珊一愣,到了山外面见着人了要文明她是早有准备的,但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在文明做人外还得隐蔽做人。当然,绝对信任我的她很听话,对我加的几要几不要的注意事项理解的执行了,不理解的也执行。只是她醒了,大家就别想再静得下心工作。
我觉察到眼前这几位也是有文化、听得懂不少英文的,在自我介绍与充当“翻译”时,可得沉着机智、灵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