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集
1.“轰――!”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赵左甘井村里沟,赤铁矿采石场,巨大的青山石崖被炸飞上天。漫天的迷雾消散后,赵秋会等赵家兄弟们在赵老爷的注视下,提着大铁锤、钢钎上去找矿。
赵老爷铁青的脸,他的身后站立的是两个办事不利的下人,刘炮手和张马贼。赵老爷藐视地瞥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气鼓鼓地倒背着手就往回家的路上走。
2.赵老爷坐在赵家正厅的太师椅。他右边站立的是他家的童养媳小梅,左边站立的是帐房的胡家爷孙俩――老爷子干不动了要走,千祷百告要他胡家的孙子来补缺。紧跟着赵老爷从矿山回来的刘炮手和张马贼胆战心惊地站在对面
“啪――塔!”赵老爷举起一个茶碗砸在青砖地上摔了个粉碎。
(画外音:这位就是家资万贯的赵老爷,他读过书种过地开过山石下过煤窑练过铁当过当铺的小伙计干过饭庄的跑堂小二,最后扛枪当兵官拜连长参加蒋阎冯大战在济南还挨过一枪。所以,赵老爷如今在赵左甘井所有人面前最有资格说他的名言――)
赵老爷在咆哮:“老子什么都知道!什么他妈的忠孝不能两全,我大儿子慕武在晋绥军当兵,是死是活一年多没个音信,这算不算为国尽忠的一全?我可怜巴巴抠抠索索把我小儿子送去念书,我送我孩子去的是文学堂不是讲武堂。如今我老了病了,病得快要死了,我要我的小儿子回来给我看家守业尽尽孝心怎么就不能两全了?蒋介石要拉他去江西、阎百川要拽他去太原,蒋介石是个什么东西?阎百川又算个什么玩意儿?你打来我打去,争权夺势、抢地盘尽顾拨拉自己的小算盘,全是一帮狗屁。
“你们两个啊,白跟我当兵混了那么多年了。平日里也是伶牙俐齿,尽吹牛啦?怎么这么点小事就干不了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娃,就算他穿了一身军装,你们抓也好、哄也好、绑也好,反正给我提留回来就得了,啊?可你们哪......(赵老爷藐视地撇着嘴)一个领口挂一杠二个三角形的,破屁中尉官!一句‘绝对不行’就把你们打发滚蛋了?!”
张马贼:“东家我懂了,我这就和炮手再去一趟县城,这次我就是偷也给你把慕文少爷偷回来......”
赵老爷:“别尽瞎吹牛了!这回我亲自去,再不行我找县太爷要人。这是他奶奶的什么世道?正儿巴近的司令官、军长、师长、兵油子老爷们一枪不放哗啦哗啦往下跑,哄着一群学生娃穿上军装上去顶岗?!”
刘炮手:“老爷你息怒。不劳你大驾,这回我和马贼一定给你把慕文少爷叫回来。就是抢......”
“去吧去吧。”赵老爷挥手让他俩下去,“多动动脑子,肩膀上扛着的是人头不是猪脑。”
“是。”张马贼和刘炮手唯唯诺诺下去。
“胡管家你坐呀,”赵老爷转身,脸上堆满了恳切的笑容,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你们站着干什么?坐坐。”他对小梅说,“给你胡爷倒碗水啊?你也傻站着干什么?”
小梅“哎”一声跑下去,不一会儿用托盘端上三个茶碗,给赵老爷放下时说,“爹你以后别发那么大的火。”然后转声给另两位送过去。
“胡爷你请,这位先生你请。”
胡爷见自己的孙子大模大样地翘着二郎腿,接茶杯时也只是含含糊糊地点了下头,胡爷心里老大不快。(镜头急转:赵老爷鹰鹫一样锐利的双目,他在观察那位新来的胡家孙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胡爷马上指点自己的孙子:“你,年轻不懂事,你知道刚才给你上茶的是谁吗?”他指着小梅,“她是赵老爷的干女儿,也是方才惹赵老爷牵肠挂肚的那个慕文少爷未过门的媳妇。给你上茶是看在我这老不死的面子上。你应该双手接杯、起身鞠躬,道声谢谢才是。”
胡家孙子想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忙跳起来,抱拳给小梅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恕小生无理,真是该死真是该死,请......少妇人原谅鄙人新来乍到......”
小梅红了脸掩着嘴笑:“什么少妇人啊?哪儿的话......”
“哈哈哈!”赵老爷大笑道,“不知者不怪,胡家少爷不必客气,坐坐。少爷怎么称呼?”
“回赵老爷,”胡家孙子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欠着身子,“在下联成,就是联合起来作成一件事的联成。今年二十岁正,在北平中学毕业,哦,这是在下的结业证书。大学上半截在北平做皮货生意的家父去世,买卖也赔了。母亲身体不好,老家这边的爷爷年事已高。学上不下去了只好回来。”
“孝子,孝子啊!”赵老爷感慨万千。“我们家那个狼崽子慕文,要是也象你......”说到这儿,他突然警觉起来。“我听说北平的学生娃厉害呀,游行示威甚至还跑去南京向蒋委员长请愿,你是不是也参呼来?”
“参呼来。”胡联成很坦然,“尤其是九一八那年,几乎所有的学生老师都上街了,对,还有工人罢工商人罢市。那年我上中学,老师领着我们大家都去喊口号游行向东北同胞捐款。”
“是啊是啊。”赵老太爷仰天长叹,“三个省啊,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东洋小日本,可悲啊可惜。我还捐了五十块钱,不是晋钞,是响当当的袁大头银圆呐。哎,那后来呐?”
胡联成:“后来就是军警的大棒和高压水枪。我被打醒了,知道了喊口号游行请愿都没用,还得好好读书好好练武......”
赵老爷惊讶地问:“你还练过武?”
胡连成:“是。练了有五年多了吧。”
赵老爷:“打得什么拳?”
胡联成:“学的是倭国拳,也就是东洋的空手道。我们几个学生不明白,一个连自己的文字都是从中国剽窃过去的劣等小倭国,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屡挑战端而且还能够次次得利取胜。我们想弄个所以然,就发奋地学倭国的一切,包括他们的技击武术......”
赵老爷兴趣大增:“好极了。我还从没见过什么是倭国拳。咱俩...啊比画比画?”
胡联成:“不敢。拳怕少壮棍怕老郎,我怕伤了你老。”
赵老爷一拍腿冲门外大喊:
“张马贼!张马贼!你死那儿去了?来人呐。”
“来啦来啦!”张马贼和刘炮手应声跳进厅来。“东家,有何吩咐?”
赵老爷乐得象个孩子:“马贼,快。你不光吹你们的东北少北拳有多厉害你嫌没有对手吗?牛皮不是吹的,站上的火车也不是推的。今儿个爷我给你找了一个,呶,就是这个叫联成的兄弟。好小子,啊?还嫌我老不跟我玩呐,呶,你们来,让爷我也开开眼看看什么是倭国拳的空手道。”
胡家老爷子急得什么似的:“可不敢可不敢。联成!可不敢,张马贼的拳掌厉害着呢,他能单掌开砖,单掌开砖呐。东家您行行好?东家......老夫这风烛残年的全指望联成这棵苗苗......”
3.厅堂外的院子里,胡联成脱下长衫,向对手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然后从容地与张马贼拉开架子,而长得象座黑铁塔的张马贼今天看上去特别紧张。
(画外音:张马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的白面书生。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吃过这类白面书生的亏,就是今年的春天,那个难堪的场面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
张马贼的回忆:
(他抱住赵慕文的前腰,赵慕文一个扭颈差点拧断了他的脖子,还好张马贼知道武术上有顺势跌到这一说,自己在地上赶快转了一个圈才算化解开来。然后他爬起来再次向赵慕文扑过去,这次他把对方连腰带臂一并抱得死死的,正要往上举的一刹那间,赵慕文一个转身别肩把他的半个身子控制住,虽说手下留情没卸下他的右胳膊来,但还是在他的屁股上猛蹬了一脚,把个张马贼摔出去啃了一嘴泥。再一次爬起来的张马贼大怒,奋力挥拳向赵慕文的腮帮子打去,这下张马贼更惨了,他被赵慕文接住打来的手臂一个别肘――张马贼被扭伤了右臂的大筋脉。)
镜头拉起:赵家大院里的两个家伙开始交手了,你一拳我一脚还伴随着哈嘿的喊叫声。
天空阴沉下来,霹雷,闪电,暴雨如注。
4.夜里,简易师范学生宿舍,赵慕文和朱彪伙打着一把黄油布雨伞回来。风大雨急,雨伞没起多大作用,赵慕文和朱彪被淋得就象两只落汤鸡。
(画外音:白天我们拼命学拿破仑、华盛顿、彼得大帝、克劳塞维茨将军和库图佐夫,我们玩了命地练列队、长跑、投弹、射击、拼刺、埋设地雷,晚上还要应付他们的玩命,蒋委员长和阎长官的代表玩了命地对我们一个个地进行甄别、洗脑)
朱彪悲愤地喊:“北平丢了!张家口、南口也丢了!同学们,刚从陈训导主任那儿得到的最新战场消息,二十九路军败了!日本兵已经占领了北平!”
昏暗的汽灯下,左新录和另外五个同屋的同学毫无表情地静静地盘坐在大炕上,丝毫没有因朱彪的悲愤而悲愤。
(画外音;我们麻木不是因为我们已经参加了六个月的作为一名军官所必备的最起码的军事操练,那些简单的操练充其量只不过能把我们教唆成一个普通或不普通的丘八。我们的麻木是因为我们这些高级学生的知识积淀使我们过早地老成。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八个人好象每一个都成了蒋委员长国防部的高级参谋,我们经常在熄灯后躺在同一个大炕上争啊吵啊。北平必然要丢,不丢才是不必然的――这个结果早已是我们七比一的共识。那个惟一就是现在不该悲愤而悲愤的朱彪)
“北平往南全是平地,日本兵一冲,下一个丢的就是保定。”
“......”只有天空的霹雷、悲风和暴雨声。
无人反驳就是就是全体赞成。继续:
“再下来就是正定和石家庄,沿平汉铁路下郑州,或沿正太路攻娘子关......”
“然后就是我们的县城了对吧?”这是赵慕文的反问句,“再往西就是太原了。太原也要完蛋?然后往西就是西安、咸阳?去兰州......我说我们就他妈一直按这个逻辑思维下去?日本人和中国人的仗也他妈一直按这个逻辑打下去?!”
“......”这回,天空的霹雷更烈。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赵慕文大吼。
(画外音:我的爷他憋不住了,他得吼出这一句来,否则他今晚就会憋死。与情与理我这个做奴才的也想吼也该吼,但我实在是)
“我嗓子...呵呵...疼死了。”左新录装病。
“......”
(画外音:全体重归寂静。只有偶尔眨巴着的暗淡沮丧的眼光和偶尔吐出来的一口呼吸,你才会发现这屋里还有活着的东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这些人的未来就是供蒋委员长阎长官驱使鞭策,指挥我们上北平就上北平指挥我们上张家口南口就上张家口南口,反正就是个败反正就是个死反正是哪儿也守不住反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随人家日本爷爷剁巴吧。)
赵慕文端端正正跪在他的铺上,两手合十微闭双目,嘴里磨磨几磨磨几的,象是在念经。他的声音很小,只有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隐隐约约听他念叨的好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