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集
1.赵左甘井村的大山之巅,新搭盖起一间伪装得十分巧妙的机要草棚。
一个女报务员戴着耳机,在忙碌地收接第二战区长官阎锡山发来的电文,李袖珍自己则通过无线电侦察、旁听日军往来的军事信息。最近,日军往来电报数量突然剧增,引起了李袖珍的高度注意。小苹则翻检着以前缴获来的密码,千方百计要把那些阿拉伯数字翻译成日文。
左家三哥、左家五弟和另外俩个赵左甘井的乡勇队员,扛着枪在草棚周围的树林里警戒。
李袖珍拿着一摞纸从草棚里出来,招手叫左家三哥过去,道:
“赶快交给闻司令或白容芳特务队长。十万火急。”
“是。”左家三哥笨拙地给李袖珍敬了个礼。他从林子里拉出一匹马,纵身跳上马背。
李袖珍:“看山下能不能给张罗点儿晚饭送上来?今天晚上额们可能回不去。要回去也恐怕要很晚了,让额家狗蛋老老实实跟弟弟妹妹们睡觉,别打架啊?”
“好唠,你放心。”左家三哥答应着打马下山去了。
2.“敬礼――!”
石棋御村,赵家大院。
陆中尉(左新录)、王记贵和曹三龙等军官在大院门前下马,一边给卫兵们还礼,一边健步跳上台阶进了大院。
3.赵慕文休息的窑洞。
他在全神贯注地收听无线电收音机里日伪政府“华北广播协会”的华语广播节目,一个嗲声嗲气的女播音员在播报道:
“……8月11日,中国国民政府第二战区阎锡山长官委派官员赵承绶同大日本皇军代表田边盛武和楠山秀吉签订了《汾阳协定》:第一步,大日本皇军为阎锡山长官装备50个团,阎锡山长官将吉县小船窝渡口让给大日本皇军,并通电脱离国民政府,大日本皇军将晋中十县政权交给阎锡山长官接管。第二步,阎锡山长官进驻太原,大日本皇军将山西政权交阎锡山长官,再为阎锡山长官装备50个团。第三步,阎锡山长官进驻北京,大日本皇军将华北政权交阎锡山长官,组织‘华北国’。10月,晋绥军、大日本皇军双方进一步达成履行《汾阳协定》细则。概略内容是:(一)双方部队避免冲突,分别在太原、汾阳、临汾成立办事处,以资联络。(二)交换物资。(三)交换情报。晋绥军、大日本皇军双方驻当地部队,经办事处互相交换八路军活动情报。(四)兵员征募,由山西省长苏体仁负责,命令山西所属各县征募。(五)武器由大日本皇军方分期筹划,并为了晋绥军的急用,先拨给步枪1000支。(六)粮食由省长苏体仁拨给。(七)经费2000万元,由大日本皇军方拨发。(八)新装备的军队,营以上各部,均设大日本皇军教官……”
在给赵慕文把脉的白容芳关掉无线电收音机,她皱着眉头,对闭着眼睛的患者道:“恶寒发热骨筋痿,多惊多汗精神减,元气耗损精血虚,少年可虑白头矣。照此发展下去,紧接着下一步等着你的就是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说罢,她生气地把赵慕文的手臂扒拉开来,恶狠狠地盯着后者的眼睛问道,“你在西安的四年……就这么…不知道……检点和自爱?”
赵慕文:“鄙人有疾,好货、好勇……”
白容芳想纠正他:“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赵慕文笑她道:“非帝非王,安敢称孤道寡?鄙人也毫无封将拜相的奢望,我的梦梦充其量无非是做一个风流倜傥的布衣书生而已。”他指着自己脸上恐怖的刀疤叹口气,“‘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一点儿都没变,容芳,嫉恶如仇、凛然不可侵犯,还有你的美丽……”
白容芳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寡人还有疾,寡人还好色?!”
赵慕文:“杨虎城将军还在蒋介石的监狱里。”
白容芳:“这和你自己不知道……检点和自爱有什么关系?!”
赵慕文:“你真以为我身背‘赤化’、‘匪化’的罪名,仅凭有几个老长官作保,我就能从‘西北王’胡宗南、军统头子戴笠的监狱里出来?”
白容芳愕然。
赵慕文:“堂堂国民政府统治的西安城是个大染缸啊,容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人人都在尽力的把自身置于‘赤’而远离‘墨’。而当清高的你别无选择只能置身在‘墨’中时,你会是什么样子?。唉,‘前方吃紧,伤师失地,后方紧吃,醉生梦死。’‘出淤泥而不染‘是所有自命清高的人的理想,也是所有憧憬自由的人的渴望。国民政府的腐败真是触目惊心。日寇大兵压境,1940年1月,蒋介石却投巨资命胡宗南在空军的配合下,向陕甘宁边区纵深进犯,蚕食了人家共产党5个县,并公开喊出‘消灭边区’的口号,严密封锁,构筑了一条长达700余里的由碉堡、工事组成的封锁线。
“三民主义主旨在于提倡个体的独立和自由,希望国人最终跳出‘染缸(酱缸)文化’,给我中华民族开拓一片清净的天地。可是多年之后,染缸依旧在,颜色更加黑。不少人特别是身居要职的党国重臣,象‘西北王’胡宗南、军统头子戴笠之流,不仅自己在染缸中自得其乐,而且把众多的无辜者纷纷拉下染缸。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倒卖抗战物资;逼良为娼――当初,你还坚持非要陪我去……
“我们慷慨激昂高唱‘义勇军进行曲’,为了不愿做日敌的奴隶,我们奋起,不惜用我们的血肉筑长城,要冒着侵略者的炮火前进。但又有谁想得到,我们悲哀的做了当权者的一条狗。身在浊世,只能悲哀的看着国民政府那些昏聩的官员们的脸色生活。看着周围的墨迹斑斑,看着身上被染上的斑斑点点。一叶落知天下秋,一斑可窥全豹啊!‘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个更遭殃。’你痛苦吗容芳?为了活着,你愿意放弃了孤傲、了却了尊严?!我们九死一生为了什么?如果我们既不愿意当日敌的奴隶,又不愿意当腐朽的国民政府当权者的一条狗,那么,我们的第三条选择又是什么呢?!”
白容芳:“自古‘君不舍财,则臣不卖命。君不爱民,则臣不死君。’有道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你说吧,今后我们怎么办?我白容芳全听你的就是。你读书,却不机械地拘泥于书本的简单说教。当初我要是听你的话,劝说我爷爷和父母迁到你们赵左甘井沟来,他们也不至于残死在……人的一生,时刻都想与善友、贵人同行,而远离贱人。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用她寻找到了光明!慕文,你是我的太阳,你是我的真神,你是我的大贵人,慕文,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朱彪的父亲则是我们家遇到的最恶心的贱人或贱友,某种程度上讲,他是我们家一切灾难的劫数。我爷爷交友不慎,听信了朱彪的父亲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胡咧咧的‘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误我全家贻害我全家。我们家跟随朱彪的父亲做了一场混沌的恶梦。王教官是我的良师,你是我生命中的益友。今生今世,再别离开我,慕文,也再别让我离开你。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体悟到自己的生命原来的纯净、透明和宁静。你对王教官表白,说我是什么‘纯洁的女神’。别这样对我,慕文。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女人,把我当作是小萍、牛桂芝一样的普通晋绥军女兵女战友。我没有母仪天下的野心,我心中对日本鬼子的怒火也注定我今生再也成不了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你闻司令尽管把我当作一把屠杀日寇的钢枪、一把刺向鬼子心脏的锋利刀刃使唤好了。
我们特务队已经发展到六百多人,密布金定县城里城外,金定城里鬼子汉奸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学习八路军的做法,每个连、排都有我们特务队安插的政训人员,这支队伍我给你控制得牢牢的。”她紧紧握住赵慕文的手。
赵慕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我再给你肩上压副担子,容芳。你配合陆副司令(左新录)向南边顺阳县方向发展。钱、人、物,只要我有,你要多少我给多少,随便张口。将来时机一旦成熟,我们就要把这两个县全部收入囊中。如果我们的队伍发展到三万人,我就要给我们的弟兄准备三万至五万亩耕地,不说别的,战后解甲归田、娶妻生子首先得有个落脚的地方。现在,我们这两个县都是日军所谓的‘准治安区’,敌人的目标是以蚕食为主,一步步逼上伪化、特务化道路。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广修封锁沟墙,筑碉楼,制造无人区,防止八路和抗日军队的深入活动。然后把所谓的‘准治安区’建成他们的‘治安区,’那就是以清乡为主,建立各种伪组织,并村编乡,实行保甲连坐,强化其奴役统治。”
陆副司令(左新录)、王教官、王记贵和曹三龙等军官吵吵嚷嚷进来:
“操他小日本十八代祖宗!!狗日的又开始‘洗’村子了。左家疙梁一条沟三个村子,俺老左家那帮天主教徒,全让狗日的害祸了。北井沟村,屠杀十一人。西峪村,鬼子枪击刀劈,土石活埋,妇孺老幼,不能幸免,有近四百人人罹难……这次惨案,殉难者尸体三天没有埋完,有二十五户灭门,七十五人成为鳏寡孤独。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陆副司令(左新录)同赵慕文打过招呼后,径直奔向窑洞地上伫立的大黑板。他指着草图上靠山乡大路西边的那个叫水磨湾的三岔大路口:“日本人在水磨湾修了三个大碉堡,连起来就成了一个大据点,这还了得?!”他又指着草图上靠山乡大路东边的那个叫白岩掌村大路口:“还有白岩掌村路口,日本人也修了据点……”
赵慕文拧着眉头沉默了半天,招手叫陆副司令(左新录),叫他过来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对大家说:“我给大家讲个笑话,也算是我对自己中条山-西安-中条山之行做个总结检讨吧。说:德国军人之间有个笑话,这个笑话说了四种人:一,聪明又懒惰的人,可以做将军;二,聪明又勤快的人,可以做参谋;三,愚昧又懒惰的人,可以做士兵;四,愚昧又勤快的人,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这种人最好什么都别做,他给你惹的麻烦比他干的事儿还多。实践证明,咱们陆副司令(左新录)是个极其聪明又懒惰的人,我不在家的这几年,他把自己一百多人的部队扩展到了三千多人。三千人是个什么概念?是三个团啊。实践也证明,咱们的王教官是个既聪明又勤快的人,是我们的好参谋长啊。他左右逢源,不但同八路军建立了很好的关系,还同晋西的阎锡山长官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如果说咱们这支队伍是个大舞台,你们大家都是顶好顶好的演员啊,大家在同日本侵略者的战斗中表演得都是有声有色啊。下面就轮到说我了,我这个既愚昧又勤快的可怕的人,痴情不改,功名心未泯。美其名曰给弟兄们谋个出身,将来讨个名分,没想到赔了银子又折兵,差点儿还丢了自己的小性命……”
陆副司令(左新录)打断他的话,一针见血指责道:“你怎么又扯到中条山-西安-中条山之行上去了?咱别总提那走麦城的破倒霉事,说说咱过五关斩六将的辉煌好吗?人无完人,金无赤足。老马还有个失前蹄的时候,是人哪能没有犯错的时候。你老背着中条山-西安-中条山的重包袱,就不怕自己的方寸大乱、进退失据唠?再说了,‘取富贵青蝇竞血,进功名白蚁争穴。虎狼丛甚日休?是非海何时彻?’要说有责任,我们大家都有责任。当初,你带次仁他们几个川兵去中条山找队伍去也是我们大家商议的结果吗。大家说对不对?(他把目光转向众人。白容芳、王教官、王记贵和曹三龙等军官都承认地点点头)。拿出点儿你那大丈夫的豪情来,爷,拿出点儿当年你纵酒狂歌――‘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乘命蹇。有朝一日天随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的气概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日本人在水磨湾和白岩掌村的两个据点。”
赵慕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陆副司令,从你队伍里给我挑三百个‘愚昧又懒惰的人’,我给你把那两个让你烦心的据点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