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黄昏。
血色的黄昏就在司马青龙的头顶，而司马青龙在路上！
在去翠真楼的路上！
从青龙帮总舵出发已经不短时间了，很快便到翠真楼了吧！司马青龙看了看西沉的落日，又回望了东方无尽的昏暗。
那里，明天将会升起启明星，带来新的光明。而他也相信，希望总会到来，阴暗终将散去！
同一时刻，翠真楼外十里长街。
萧凡走在街上。
很慢很慢。
他从不急，他已经习惯这样走路。
很慢很慢。
所以他甚至没有骑司马青龙给他的那匹骏马。
天上的云，是红色的。
晚霞美么？
如少女脸上的红晕微微？
如新娘出嫁的凤冠霞帔？
绚烂的晚霞拉长了萧凡的影子。
影子很长很长，那里面藏着的是什么秘密？
很少有谁会倾听自己的影子，所以他们不能真正懂得自己。
所以他们迷茫。所以会迷失方向。
天涯在哪里？
天涯正在脚下！
不知归途的他们，或许应该停下脚步。转身去倾听自己的影子。
那黑暗的一片，会告诉他们光明！
萧凡现在就停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转身。
他本不需要光明！
心中充满着希望的人，又怎会没有光明？
萧凡只是抬头看了看招牌。翠真楼的招牌。
字是翠绿色的，笔法似是南唐后主的金错刀。翠真楼三个字遒劲如松，让人想起青山，翠竹，绿松。
两个门柱上正是一副对联。
翠微山上翠微酒，天上人间最难求。
萧凡对着那联颔了颔首，便拖着长长的背影又离开了。
夜，慢慢来了。
萧凡在翠真楼后面的街角找到了块青石板。
他轻轻的躺下，让夜慢慢笼罩着他。
他本不惧怕黑夜，因为他相信光明！
他反而很喜欢在这样的黑夜中，躺在这样的青石板上，看天上的明星。
天上的星，是夜幕上的精灵。
它们在单调的夜色中，闪烁，嬉戏。
让黑夜变得曼妙。
但只有心存希望的人，才能感受得到。
萧凡显然很享受这曼妙的夜色，他眯着眼睛，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眼皮，进入甜美的梦乡。
那梦里，有美丽的少女？还是多情的儿郎？
或者是断谷的日子？憧憬着的他乡？
（二）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子，摩挲着司马青龙疲惫的脸。
他已经数日夜难能寐了。
深夜静，小楼空，断续风来断续钟。
翠真楼确已成空。昨夜司马青龙赶到这里之前，就已经让手下把整个楼包了下来。
他不希望自己做事情的时候被打扰。
尤其是这次的事情，因为它关系的，不只是自己，也不是青龙帮，是整个江湖！
整个江湖？
是的，江湖在人的心中。每个人的心，就是一个江湖。
这次事情，关系的就是每个人的心。他们被黑暗渐渐吞噬的心！
昨日深夜，萧凡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慢进入梦乡的时候，司马青龙正扶着翠真楼的雕花栏杆，看那远处无尽的黑暗。
他要亲眼看到黎明，在那片黑暗中酝酿，升起。
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当他终于看到那一点光亮的时候，耳边响起了远处寺里的晨钟。
但它果真能够普度众生，让人超法界么？
还是总需要靠人们自己的努力？
司马青龙转身，这才准备休息，只有看到黎明升起，他才能够安稳地躺下。
这样阳光明媚的清晨，对于萧凡来说，当然如黑也一样的美好。
他依然躺着。他觉得躺着，是天底下最舒服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大地本身，也是躺着的。
现在他睁开双眼，，用手遮着阳光，看了一会天上的浮云，然后缓缓站起，慢慢地走了。
以他特有的步法，很慢很慢。
（三）
翠微山上翠微酒，天上人间最难求。
果然好酒！
现在萧凡就在翠真楼的二楼品酒。酒是翡翠般的绿色，散发着沁人的芳香。
这酒是品的，不是用来喝的。
品酒，需要调动的不仅仅是视觉，嗅觉，味觉。还有感觉，触觉，甚至听觉。
是的，听觉！
要从酒中，听出泉水的咚咚流淌，听出大自然的鸟语花香。
有酒哪能无丝竹？
二楼的一面墙上，“案前舞者颜如玉,不着人间俗衣服。虹裳霞帐步摇冠、细璎累累佩珊珊”，正是画着《霓裳羽衣舞》的凤墙。
貌美的女子，背靠着墙，正自奏着丝竹。
纤纤玉手，把几根丝弦，奏成了仙乐。
司马青龙坐在萧凡的对面。
没有言语。
只有丝竹之声在二人之间来回飘绕着。回环往复，不绝于耳。
小杯的美酒方才品完，似乎是慢了些。
但司马青龙并不着急。
他既已来，就不需要着急！
看着萧凡慢慢放下他手中的酒樽，司马青龙示意歌姬退下。
静。
绝对的静！
连风，都没有来到此处。
连风，都不忍心打扰他们。
（四）
“你来了？”
“我来了。”
“你的剑也来了？”
“我本就不会离开她。”
“你不问为什么来？”
“无须多问。”
“好，上酒！”
司马青龙话音刚落，两个大汉分别抬着两大坛子酒快步而入。
司马青龙拍开两个坛子上的封泥，酒香立马四处飘逸。
杜康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没有翠微酒的甘甜，杜康酒传说是神水所酿，是一等一的烈酒！
这酒是用来喝的，不是品的！
司马青龙正需要喝它，来解自己的深忧！
萧凡无忧，但他喝酒！喝所有的酒，不管翠微佳酿，还是杜康美酒！
酒是大口大口的喝，司马青龙的泪也是大把大把地流。
但是，是在心里流！男儿本没有那么多功夫哭哭啼啼！
萧凡也是大口大口地喝！仿佛这不是烈酒，是甘冽的泉水！
两个大汉已经下去，翠真楼里，只有咕咚咕咚地喝酒之声。
很快，坛子见了底。
两人放下坛子对视了一眼，都道：“好酒！”
“可是今日以后，再无如此好酒。”司马青龙道。
“为何？”萧凡道。
“今日以后，我将没有性命喝酒！”司马青龙重重地拍下桌子。
“哦？”萧凡只等听他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