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野昨天睡得太晚,早晨起来脑袋阵阵麻木,四肢百骸都觉得酥软,像是要感冒。他强制自己吃了药,好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些了。当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诱人的茶香并不能驱走他心中的困惑。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他正准备入睡,袁国平打来电话,说是八路军偷袭药王庙,和他们发生了枪战,因为天太黑,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损失,他的弟兄中有人受伤,后来马有福带人追击,没有跟住,让人跑了。他对这件事到没有多少怀疑,另他起疑的是龟田的死。要说龟田去强奸女人,他信,到中国的帝国军人,有几个不是性饥饿的,糟蹋中国女人,还不像喝茶水那样简单。问题是:他怎么会是那个死法?怎么那么巧,就碰见了八路军?再说作为帝国军人,执行任务期间,不得离开岗位,这是普通士兵都懂得的,龟田作为军曹,他敢违反军规?这也太不合理。八路军如果目标是药王庙,走哪条路也比走村子里强,路远不说,还容易被村民发现,这种种可疑让他不能释怀。他当时就命令保护好现场,早早派酒井去了药王庄。从他内心来说,他不希望是内部人所为,可是他又无法排除心中的疑虑。八路军的目标是药,这一点毫无异议,他们昨天铩羽而归,今天还会去吗?如果他们昨天只是探路,今天就可能倾尽全力,这倒是消灭他们的好机会,假如药王庙只是个烟雾弹,那他们的目标在哪?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看来只好按照原计划行事了。八路军不是想搞乱西河吗?他不相信当地的老百姓购买力那么强,真能把药品买光。在军事上他是强者,在经济上,他同样是强者,因此给冀州去了电话后,他的心理坦然了,新的药品一到,他就可以拉开架势,和共产党大干一场。就在这时,一个让他盼望已久的电话来了:秀美到了冀州,是丰臣亲自打来的。
“走,立刻走!”他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把木村叫来作了吩咐,坐上轿车就往冀州去了。其实他很清楚,此时的西河事务繁多,一分一秒也离不开他,在处理政务上,木村绝对不是好手,应对突发事件,他更是反应迟钝,可是秀美的吸引力太大了。这个天使一般的女人,几乎集中了日本女人的全部优点,她的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能有机会接近这样的姑娘,本身就是一种荣幸,如果能有幸娶了她,那不是上辈子修来的。和得到她相比,什么功名富贵都不值一提。原来的他,把功名富贵看得多重,做梦都想改变自己的家世,自从遇见了秀美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功名富贵更有诱惑力的东西――爱情。
汽车沿着光华的柏油马路向前驶去,小野在车里闭目养神,想象着和秀美见面时怎么说,说什么,如何在爱河里游渡。他没有想到,此时的肖鹏也走在这条马路上,如果他打开窗帘,说不定会看见肖鹏,遗憾的是,他即使看见了肖鹏也不认识,肖鹏却认识他。在西河这盘棋上,肖鹏提前走了半步,就是这半步,让肖鹏占据了主动。
昨天晚上,许放带领的分队去药王庙袭扰,和马有福的特工队进行了枪战,完成了预定任务后撤走了,他就清楚,小野一定会认定:八路军的目标是药品,是药王庙,另一个目的是搞乱西河的秩序,他决不会让镇里的药店无药可卖。果然,负责监听的吴兵,一大清早就听到了,小野从冀州调集药品的消息,这使他确信,自己的计策有了一半成功的可能。很快,田亮率领的爆破小组,在通往冀州的主要公路上,实施了三处大破坏,就算鬼子全力进行抢修,也要大半天,那从冀州出来的运货车,必须走另一条路了,这条路狭窄,沿途要经过不少村庄,文章就好作多了。现在的问题是,鬼子派多少人押送他不清楚,那就无法决定文取还是武取。是把整车药品夺过来,还是只取一部分。真能夺取一车药品,那不但为支队解决了大问题,还可以支援主力部队,药品对部队来说,是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这个想法是非常诱惑人的,肖鹏一开始几乎下定决心这么干,就是付出重大牺牲也再所不惜,后来他按奈住心中的骚动,渐渐的冷静下来,为刚才的想法感到后怕。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在这空旷的平原上,一旦发生枪战,鬼子的增援部队很快就能赶到,即使药品到了他们手中,怎么运出去?找个地方藏起来?鬼子会采取地毯似的搜查,到那时,不但他们人走不出去,药品也可能落到鬼子手里,这才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凭鬼子在冀州的力量,要是倾尽全力,他们只有转入地下,这会给他们今后的活动,带来极大的不便。当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否定了第一个想法,那就只有文取,在不动声色间,神不知,鬼不觉,拿到他们急需的药品,然后溜之乎也,最后弄得鬼子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这才是上策。当他把目标定下来,心理轻松多了,坐在马车上的他,神思飞扬起来,一种诗情的涌动,像潮水似的进入心中,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女人的影子,是她,那个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那个让他成为真正男人的女人。也许是她,一个美极的,柔极的,叫秀美的女人。他,货真价实的抗日战士,却偏偏喜欢上了两个日本女人,简直是莫明其妙,是对祖国的背叛,感情这东西,真的是魔鬼啊!赶不走,驱不散,理智在它面前,显得弱不禁风?这种情感上的脆弱,让肖鹏很是苦恼,却又无法摆脱,从他本质上说,他实在不适合作军人,可是造化弄人啊!
道路两旁,抗着锄头的,赶着牛的,拉着车的,纷纷的走向田地,花格布杉,粗布衣裳,孩子的笑闹,组成了一幅幅田园画,如果没有那些大兵们,这正是人们享受春光的季节,难怪肖鹏要情思泉涌。到了目的地,肖鹏四下里看了看,道路两旁,零零散散的有几处酒店,酒店的规模又小又破,屋子里采光也不够,暗暗的,如果坐上十个八个人,连走路都困难,别说鬼子不一定敢进酒店,就是敢,这样的环境也会让他们望而却步,他否定了这几家酒店,向前走去。又往前走了一公里,肖鹏眼睛一亮,一个规模不大,但房屋整洁的酒店出现在眼前,酒店门前的广场上,铺着清一色的黄沙,上面支着防雨、防晒的油布,地面的桌椅摆设的整齐,十分干净。在这里吃饭,道路上的一切情况都会进入视野,毫无疑问,这会打消对方的疑虑。“就是它了。”肖鹏想,他立刻吩咐田亮去准备,并把饭店的生意定下来。
到了中午,懒洋洋的太阳终于睡醒了,睁大了明亮的眼睛,把灼热的光芒撒向了大地,地上的热气像一条条无形的蛇,四处乱串,将泥土和粪便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驱赶到四面八方,地里耕田的人们,坐在田垄上,大口大口的喝着凉水,脸上淌着津津的汗珠。负责望的战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小声的在肖鹏耳边说着什么,肖鹏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把吴兵和田亮叫过来,低声的说了如此如此,然后各就各位去准备了。对于肖鹏来讲,这是他到位以来打的第一仗,即关系着他的信誉,也关系着伤员的性命,容不得任何差错。如果敌人不下车,是将战斗进行下去,还是取消这次行动?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从这里向远处望,鬼子的炮楼清晰可见,只要出现枪声,鬼子很快就会赶到,那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押车的鬼子,还有炮楼里的鬼子和汉奸。看到炮楼,肖鹏心中一紧,想:不能干冒险的事,运河支队这点家当,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宁可放弃,也不能让战士玩命。
押车领头的,是个鬼子少尉,名叫武男一郎。他带了一个小队的日军,从冀州出来,一路上顺顺当当。可是走了半天的路,坐了半天的车,鬼子嘴里干得冒烟,身上热得难受,早上出来时的精神头快磨没了,一个个的无精打采,手里抱着枪,脑袋也耷拉下来。武男坐在驾驶楼里,眼睛看着前方,只有他还算精神,可也在不断的喝水,心理直喊倒霉,要不是主要公路被人破坏,走这条小路,现在快到西河了。突然,他的眼睛张大了,有些疲劳的神经紧张起来,在道路的正中间,一辆装满砖瓦的马车出了事,好像是车辕折断了,那匹马跪倒在地,呼呼的喘着大气,整条路被堵死了一多半,汽车自然无法通过。他气势汹汹的跳下车来,要对这些捣乱的乡民发火,却见一个身穿西服的人像他走来,他怔住了。在这个小地方,看见穿西服的人,本身就是怪事,而那个人不是躲着皇军,反而迎了过来,他如何能不吃惊?手不由自主的摁住了手枪,车上的药品是不容出现差错的,药品出了错,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这一点他太清楚了,所以他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