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伙人就这么从两个相反的方向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着，互相看不见对方，也不知前面会发生什么，这一切究其原因就在于不久前在某主教府邸上褐发褐眸的大主教眼一笑，哼一句：“附上前来!”后便在阿尔瓦耳朵边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些话，什么“我大概知道佩拉帝在想什么了”、“办这事儿得有点技巧”和“也许中途会发生一些意外，但只要将人骗到教堂就成”之类的话。
没错，之所以让两伙人先各自到一个地方是为了不让以下这种情形发生：
“那不是神父阁下吗？您不做祈祷忙着解马绳，想去哪儿啊？”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医者大人啊!您不也正坐上马车吗？您这又去哪儿啊？”
“受沙亚大主教之邀!光明大主教阁下真是一位真正的仁厚的主教啊!我想他以后一定能荣登杼机主教之位!”
“……沙亚大主教请你去哪儿聚会？”
“这……圣卡瑟琳教堂，怎么？”
“这不可能，一定是您弄错了――我这趟也是去圣卡瑟琳教堂。”
“……”
“……”
如果真遇上这类事，此次义诊会就此告吹――沙亚大主教可谓颇费苦心。
不管怎样，事情似乎进行得异常顺利，最终，两伙人竟然从教堂的两个方向同时走进了教堂周围的小广场，并奇迹般地在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存在的同时来到了教堂的门口。在教堂大门的左侧，医者们集体见到了一个茶发黑眸的年青人，少年身着沾满血污的浅蓝色长衫，右手抚胸向他们深鞠一躬后向一直等待着他说话的医者们道：
“各位一路上辛苦了，原本是想在今晚的宴会与各位相见，却不知我和诸位竟能提早相逢――在下诺丹。佩拉帝，在此恭候各位多时了!”诺丹笑盈盈地接着说：“想必各位在来此地的路途中也已经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各位仍能前来，让人很是佩服，在此的民众一定会牢记各位的仁心!”
果然如此，医者们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会面临怎样的情况了――没错，是最坏的情况，一时间，医者中有不少老者在心里直痛骂面前不远处那个茶发少年鲁莽不经事，岁数稍小的人已经在思量怎样脱身了，但目及之处全是期望和渴求的眼神，一下子又都心软下来，茫然不知所措。
“你准备怎样向教会解释这件事？”一个声音越众而出，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度传进了诺丹的耳中，抬眼看去，诺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
“不用解释。”诺丹看着那个只提了一个沉旧皮箱的黑袍男人，心里暗想――或许当病人看到他时想得更多的是死神而不是神。
“那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男人继续用没有温度的话语问道，声音里竟没有一丝起伏，加上他那略显呆滞和晦暗的眼睛，活像一个魔族的亡灵师――或许亡灵师也没有他这般突出的外表和气质。
诺丹面对这个问题，眼光扫过面前的几十个医者，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办法就在我的身后。”说着，随着他移动的身体，背后教堂的偏门就显露了出来，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医者们集体经历了从震惊到莫名再到焦燥，最后到认命的心理过程，与此同时，从对过的一个偏门走进教堂的一群人在看到他们的同时却开始在心里狞笑起来。
就这样，两伙人在几个人的安排下，终于齐聚一堂，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只关乎口头了：
“我说医者大人们这么急着去聚会，原来真正的聚会地竟是这里，不得不说――各位的胆子真不是一般地大!”
“我在此地说清楚了――我们是受到了沙亚大主教之邀，至于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们也想知道!佩拉帝男爵，我说得没错吧!”
“当然，”诺丹面对医者方面几乎想把他剁成肉末的目光和神职者方面审视的目光笑地答道：“沙亚大主教的代理人阿尔瓦圣职护卫可以作证，另外，”诺丹的身旁，及时赶回的阿尔瓦向众人鞠了一躬，“王都的副总兵克劳斯。墨顿将军也会在此证明。”诺丹将手向另一边一伸，在众人的惊讶下，那位副总兵大人便走上前对众人敬了一个军礼。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充当诺丹的同党，则完全因为四个拦住他的人――在他见到诺丹之前，便先遇上了在教堂周围既作保安又作护士的四影使，四个身着便穿的巡察员向他道出了所有的情况后，这位颇有骑士风骨的副总兵立马成了某人的同党，而且，在此之后，他会见证更多的事。
既然在有评价的情况下，神职者们对此无话可说，而医者们本来就很无辜，那么，这么两伙人继续呆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呢？造谣对方在来此地的路途中义诊？根本毫无意义，如果真这样做了，还会在平民心中留下极坏的印象。在神职者方面，对此事提出异议就等于和光明大主教公开对抗――这种事，只有同等级的神职者做了才有一定的意义。
“佩拉帝男爵，你身为帝国一等男爵，圣廷赐封的善者，竟然敢公然违反‘医者不得作任何义诊’的协约――我可否将此看作你对教会的蔑视？”既然不能对医者联盟指指摘摘，又不能站着什么也不做，那么至少不能让这趟白跑了――在作了些许权衡后，神职人员方面一位地位最高的主教向诺丹质问道，而且这质问还略微作了一下处理，因为在这位光明生命主教看来，站在圣坛前方的茶发少年上空正盘旋着一个长得和塔科帝国最高光明大主教沙亚的幻影，这样一来，即便是怪罪，也要掂量着，就像一个公爵的儿子在一个小地方犯了罪，待地方上的男爵想向人问罪时却还要去信一封问明：公爵大人，您的少爷犯了错，我是应该立刻打他板子呢还是先请他吃一顿再打他板子？
于是，神职队伍中属光明神信仰的一群人立刻就退缩了，一言不发，仅仅是跟着生命之神的属的神职者摆摆怒发充冠的模样罢了，倒是由于与光明派别属于相互竞争却又在表面上维持和气状态的生命之神所属的神职者们能够说上些话，但也不能太过分，要是做得太过，闹到最后需要那位脸上总是笑嘻嘻，心却比毒蛇还毒，比刀锋还利，比……等等的迦泽尔大主教要亲自与沙亚大主教就此事商议，那么这群神职者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至于胜利大主教阵营下的神职人员，虽然都因为神圣魔法而拥有了一颗火热的心，不过这会这火焰却在冷静地燃烧着。总之，人们都带着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对待此事，当然，如果这事儿换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那时三大主教都已荣升为杼机主教，而事发时间又不巧地摆在了教宗不幸升天之后教宗选举的前夕，那么这形势估计就会大不相同了。
“各位熄怒，我现在做的事绝对是有偿行为――我想收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为徒，但他的母亲不愿他远离，于是我不得不替人治病来作为代价。”诺丹略带歉意地道。
“那孩子呢？”神职人员互相看看――这也说得过去，只消证明一下就可以了，于是便心照不宣地问道，权当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这就让人去把孩子叫来。”诺丹朝阿尔瓦递了一个眼色，后者立马离开了――因为两人都发现一直拧着小孩儿的猎手从礼堂晨消失了。
这绝不是一个好事儿。
“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向各位解释一下沙亚大主教邀各位前来的意思――到现在才说明这件事实在很抱歉，但事情有些紧急，也出乎意料地严重，那就是……”当诺丹吸引了两伙人的目光后，他便将手朝礼堂中从刚才起被这两伙大人物风风火火地行为所吓住的病患一扫，其间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些贫苦的病患，他们急需你们的帮助。”
他到底在说什么？!
近一百五十号人的心中立刻蹦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或许他们真正怀有疑问的是：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些填充了整个视野的病患是绝对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的，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从一开始就被病患们那时刻撞击着耳鼓和心灵的凄惨呻吟弄得狼狈不堪，但先不说那个约束医者的协约，就神职人员而言，如果他们四处义诊，那么从上边派下的税务官便会成为他们的噩梦――他们可不想变得和这卡瑟琳教堂的牧师一样贫穷，不过，要是这回他们狠不下心开始义诊，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今后一定会比这最些平民信徒更穷。每月圣廷都会向各国开出一个税款定额，除非遇上“人力所不能阻挡的灾难”，否则这笔钱就应按时按额上缴，剩下的才是地方教会的经费，这样，在每一个地方，受税款苦恼的神职税务官们便向医疗神职者下了杀手。
在诺丹的观念里――义诊，对于医生而言如此正常的行为却在这般奇异的时空里却成了必须在夜晚偷偷摸摸进行的活动，面对这种被诺丹称为“畸形”的制度，他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开始了一项尝试：
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但这并不是说所有的不正常和不合理就有它无限生长的理由。世界在进步的时间河流中会逐渐将一切不公正和不合理消灭，这是普遍适用的真理。畸形的事物有其自身畸形的温床，那么破坏这层温床，便是掐死这种畸形的最好办法，然而，这需要时间来一层层剥开，也需要付出代价。一个人固然绝无能力做完这般巨大的工程，但一个人却可以在这温床上铲下第一铲，刨开第一层土。
只要有了一个缺口，整体的坍塌便指日可待。
抱着这中思想，诺丹的口中飘出了沉静却又蛊惑的话语：
“各位不用担心――既然沙亚大主教邀各位前来，必然已经考虑周全，而且，如三神在上，必会为各位的行为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接下来，某人开始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