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盛夏之夜,蜀西之地,距青城山下二十余里,有一座小村落,名唤安平镇,镇上约有数百户人家。因此地是通往青城山必走之路,平时,众多善男信女不辞劳苦上山拜神访道,路经此地,则必歇息一晚,沐浴一番,整理干净,次日上山礼神,小小镇子倒也有些繁华景象。
镇中心街道上有一间安平客栈。此刻华灯初上,正是一天里生意最好之时,客栈里,旅客爆满,几近无房可租,晚来的旅客因无房可住正在跟掌柜的争执,几个店伙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客栈里走进一位青年尼姑,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婴儿,这里方圆数十里属于青城派的势力范围,平日里极少碰见僧人行迹,不料今日竟会遇见一个尼姑,况且这尼姑竟还抱着一个婴儿,争执吵闹之声顿歇,众人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这尼姑一脸的风尘之色,显是一路奔波劳顿之故。
那尼姑向前打个稽首道:“施主,还有空房么?”掌柜的面有难色,道:“真正不巧了,客房早就没有了。”青年尼姑闻言,脸现愁容,道:“还请施主施与方便,阿弥陀佛!”掌柜道:“客房确是没有了,不过柴房倒有一间,只是、只是有些委屈师太了。”尼姑脸现喜色,道:“方外之人,没有挑剔之地,如此多谢施主啦。”旁边没有房间的旅客登时聒噪起来,其中几个浮浪子弟看那尼姑颇有些颜色,口中就有些不干不净的说话。
掌柜的不理众人,唤道:“小二,带师太去后面的柴房。打扫干净,烧些热水来。”
青年尼姑稽首称谢,随小二去柴房不提。
你道这青年尼姑是谁?正是峨眉派妙善法师座下排名第四的弟子慧能,怀中的婴儿自是李敬与慧玉之子。原来自那日议事厅血战之后,李敬夫妇俱亡,众弟子中道行最深的慧岩又失右臂,虽经众人施法救治,终因断臂经络俱断,无法接治,而落下残疾。当日众尼经过一番激战,疲惫不堪,在后山选一荒凉之地,草草地将李敬夫妇掩埋。但对这不懂人事的婴儿却感无法处理,有人说将孩子送到到山下农户收养,有人说此事有辱峨眉门风,须得悄悄的送,不能泄露半点消息。又有人则说不如就留在峨眉一脉,毕竟这是慧玉的骨血,但马上就有人说不妥,峨眉派从不收男性子弟。正在争辩之中,慧岩乘人不备,上前从慧真怀中抢过孩子高高举起就往地上摔去,谁料旁边慧能早就注意慧岩的举动,在间不容隙之机将孩子救下。搁在平时,慧能万万救不了的,但此时慧岩已几近力竭,更加断了右臂,功力只及得平时三成,慧能才得以成功。
慧岩大怒,当场就要发作,但细想此时自己万万不是慧能之敌手,慧能又是慧玉生前最要好之人,慧能若是在场,自己断不能除去这婴孩。于是不顾众师姐妹苦苦挽留,拂袖离去。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将这婴儿送到青城派收录,一则可以去掉众人一块心病。二则青城派乃名门正派,其势犹在峨眉之上。可使这孩子将来不致走上邪途。
于是慧能便携婴儿远赴青城山。
慧能吩咐小二熬些小米粥,喂婴儿喝下,那婴儿喝完稀粥,又沉沉睡去。
慧能看着熟睡的婴儿,面庞宛若慧玉模样,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师姐一定将你孩儿引入正途,愿你早升仙界。”
此时听得窗外有人‘嘿嘿’两声冷笑,赫然是慧岩的声音,慧能大惊,取出自己的法宝,开窗跳出来,只见远处黑影一闪,瞧身影便是慧岩,慧能祭起法宝,口中念念有词,‘着’的一声腾空而起,她的法宝是三尺红绫,慧能站在红绫之上,极目四望,却无半点异状,慧岩早已不见踪迹,心下不免有些惴惴。心中忽地一惊,叫声不好,急忙飘落地上。翻窗进到柴房,不禁暗暗叫苦,床上的婴儿已然不见。慧能一跺脚,重又祭起红绫,向窗外飞去。
半晌,只见床下慢慢的爬出一人,手中抱着那个婴儿,正是慧岩,她神情阴郁,冷冷的看着手中的婴儿,嘿嘿两声冷笑,祭起贴身法宝飞出窗外。
慧能凌空站在红绫之上,心中暗自埋怨自己,要是找不回这婴儿,自己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六师妹。想及小师妹平时心高气傲,又极得师父爱护,从未受过如此大败,必引为奇耻大辱,定会将满身怨气尽数发泄在婴儿身上,横加折磨。意念至此,不由得气火交加,却又苦无良法解救。
在夜空飞旋良久,不觉来到一座大山前,眼望前方山上隐有宫阙,待得来到近前,降下红绫,隐在一株大柏树后。看着眼前的红墙绿瓦,巍峨大门,只见宫门上写有上清宫三个大字,左右是一副对联上书‘有仪可象焉,管教妖魔丧胆;无门不入也,谁知道法通天。’在月光作用下,反射出洁白光彩。慧能心中暗道,这就是名闻天下的青城派了,宫门前方五丈处有一铜雕大牛,上骑有李耳雕像。只是这宫墙高达数丈,难觅宫内景色。慧能自信能轻松飞过,但难免会泄露行踪。幸得此树极高,慧能慢慢攀爬至树冠,定睛向观内看去,只见宫内灯火点点,三两道人行走其间,似是银河落在人间,又似黑夜里的一群萤火虫般美丽,比起栖霞庵来,更具霸者风范。
慧能心道,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鬼使神差的来到青城山上,事已至此,只好求助于青城派了。转念一想,此刻正值夜深,自己就这么冒失的闯进去,却又太过失礼。但想起六师妹之子还落在小师妹手中,不明生死。内心略一交战,终于横下心来,悄悄滑落树下,细步退后数十丈,再祭起红绫。悄声无息的绕向后山。
后山景色又是不同,黑夜里,只见树影重重,随风起舞。各种昆虫叫声与夜鸟啼鸣之声交汇在一起,端的有些吓人。离后山门约二十余丈,慧能降落在地,收起红绫,放入怀中,提神悄步迈向山门。在山门外寻一墙矮之处,运起壁虎游功,攀援而上。片刻,到的墙头,此时,天空中月亮湮没在云彩后面,入眼一片漆黑,毫无半点灯烛之光。慧能悄然顺墙滑下,落脚处甚是坚硬,料是甬道,运起功力,极力探寻道路,移步向前方走去。
忽听得脚步声响,西首有两人走近,脚步沉重,显是功力不高。慧能急忙矮身藏入一座假山之中。听得一人说道:“刚才听说吕师叔门下的师兄们跟一个美貌的年轻尼姑打了一架。”慧能闻言心中一紧!另一人尖声道:“啧啧!道士居然跟尼姑干上了,有意思!那尼姑什么来头啊?”先前那人道:“可不是么!什么来头倒不清楚。不过那尼姑身负一个婴儿,几位师兄见她形迹可疑,于是上前盘问,话不投机,就打了起来。嘿!四位师兄齐攻那个尼姑,居然半天拾掇不下,反被她打伤两个。”尖声那人道:“吕师叔门下那几个不成气的家伙,平日里就会胡吹大气,这回可有得他们的苦头吃了。就凭吕师叔那火爆脾气。嘿嘿!”言下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先前那人又道:“听说那个尼姑还断了一条右臂,瞧伤势像是新伤,后来还是咱们周师叔及时赶到,才一举拿下那个尼姑。”慧能听他们的说话猜测定是小师妹无疑。此时尖声之人笑道:“要是咱们兄弟遇上那个尼姑的话,定然是马到成功,凭她一个小尼姑能有多大本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然后再……嘿嘿!”说到后来声音低不可闻,笑声中却尽是淫邪下流之意。
慧能闻言大怒,暗道,亏你还是名门大派,门下弟子竟如此下流龌龊,看来传言有时也是不尽不实,心中登时便有些看轻青城派。那两个青城弟子说笑间已然走近慧能藏身之所。
慧能偷眼看那两人手提风灯逐渐走近,屏气凝神,待两人走到近前,慧能悄声移步跟在两人后面,抬起右掌一招‘柳叶斩’劈在右首之人后颈,那人随即瘫软在地。慧能当下急变掌为拳,使一招‘娥英自斟’直扑左首之人面门,那人忽感疾风袭来,刚要抬头,拳头已及面庞,‘砰’的一声闷响,那人已经中拳倒地,风灯咕噜滚向一旁。顷刻之间,轻松料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