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挺着胸脯,硬硬地站在门口,眼珠子瞪得眼框子都要箍不住了:“躲我是吧?没门儿!”
我不想让她进来,堵住门口说:“有什么事儿你就说,说话不要这么呛人。”
“活该挨呛你!”王莲芝一把推开我,横着身子撞了进来,“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呢?她不是要撕我的嘴吗?滚出来!老娘倒要看看,谁能撕烂谁的嘴?王八蛋!”眼见得轰不走她,我索性关了门:“你消消气行不?哪儿来的臭不要脸女人?她是我同事……”“我不管!”王莲芝走里走外地找人,找不到,跳到我的跟前,双手叉腰,脑袋乱晃,“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不是刘朝九刚找的那个臭婊子?”
“这都哪跟哪呀……”我躲闪着从她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摸一把脸,直想告诉她,女人的唾沫也是臭的。
“哪跟哪?少来这套!”王莲芝的鼻子几乎戳到了我的脸上,“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不是你帮他介绍的?说!”
“就是!怎么了?你跟老刘都离婚了,我帮他介绍个对象犯了哪家的王法?”
“好,承认了就好……”王莲芝撤回脸,转身,觅食的鸡一样到处踅摸,好像要找一件趁手的家伙给我开瓢。我慌忙拦住她,顺手把搁在桌子上的水果刀别到了身后:“你能不能别这样激动?你可想好了,这是在我家。”王莲芝左冲右突闪不开我,扬手一巴掌打过来:“在你家怎么了?老娘什么都不怕!老娘什么都没有了!老娘死都不怕啦!”我摸着被她扇疼了的脸,真想从背后抽出刀,捅她那孕妇一样的肚子。手一动,我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干什么?捅破肚子要流血,万一里面真有个孩子,那可是两条人命,这是要杀头的罪过啊……善与恶就在一刹那决出了胜负,我猛地将刀子揣进裤兜,摇摇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瞅瞅自己的脚尖,再瞅瞅王莲芝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嘴里直倒气。
王莲芝的两只鼻孔张得比簸萁还大,两只眼睛瞪得比篮球还圆,嘴巴一噘一噘像要吃人:“李大柱,你丧了良心。”
实在是跟她没有道理可讲,我盼望着刘朝九赶紧过来给我送电热器,赶紧带着他的前妻滚出我这个家。
见我低着头,只喘气不说话,王莲芝似乎有了羊角疯发作前的征兆,双脚乱跳:“不活了,不活了,我不想活了……”猛地往后撤了几步。我以为她要冲去厨房找菜刀,慌乱地起身,不想,脑袋一下子撞在她的胸口上,软绵绵地一阵眩晕。“大柱,我求求你……”我这里还没缓过劲来,王莲芝竟然跪在了我的脚下,头磕得捣蒜一般,“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吧!让老刘回家,我不能没有他,求求你……”
我受宠若惊,正不知所措着,门咣当一声被人撞开了。
刘朝九进门,丢下手里的电热器,扯开我,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座,剑指一横王莲芝:“臭婊子,没完了你还?”
王莲芝看都不看刘朝九,膝走两步,猛地抱住了他的双腿:“九,跟我回家!以后什么都依你……”
刘朝九鼻哼一声:“晚啦!”站起来,用力踢开王莲芝,倒背双手,驴拉磨一般绕着王莲芝转圈儿,“现在才想起来服软?告诉你,老子不吃这套啦!马勒戈壁的,你早干什么去了?在家的时候,你折磨我,我躲出去,你还不放过我,竟然让你哥哥和你姨夫打我!shameless,brazen,impudent!我刘朝九不认识你,你该去哪里去哪里。关于孩子的抚养费,我姓刘的一个子儿不会少!起来,滚蛋!”
王莲芝不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本来我想劝劝刘朝九,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要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想起刚才王莲芝对我的态度,我怏怏地把脸别到了一边。
刘朝九见王莲芝没有想走的意思,吆喝牲口似的大吼一声:“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王莲芝哆嗦一下,猛地站起来,烂杏一样红肿的眼睛一下子立了起来,看样子立马就要对她的前夫发功。
千万别在我家打起来,我怕见血……我连忙挡住王莲芝,对刘朝九眨巴眼:“制怒制怒。”回头对王莲芝说,嫂子你也少说两句吧。
谁知王莲芝并不领情,指着我的鼻子怒吼:“谁是你的嫂子?”言罢,恨恨地扫了刘朝九一眼,“走着瞧!”大步出门。门被她摔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一股巴掌大的雪花随即砸了进来。刘朝九似乎没有料想到王莲芝会给他来这么一下子,木头一样地愣在那里,脸色灰黑,嘴巴大张,状似一个诈尸者望着往坟坑里填土的人。我摇摇头,反手拍拍刘朝九的胳膊,苦笑道:“别‘拿情’了,鸣金收兵吧。”
刘朝九还魂似的哆嗦了一下,望着门口发呆:“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我恍惚意识到了什么:“你跟花枝俏的感情出现危机了?”
刘朝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很好……准备元旦结婚呢。我只是感觉有些失落,不知道怎么搞的。”
他好像没有撒谎,我笑道:“这很正常。好好跟小花过吧,不要想三想四的,咱们都扛不住折腾了。”
“谁说的不是?”刘朝九摸着膝盖坐到了沙发上,样子十分疲惫,“感情是不能随便挥霍的,总有崩溃的那一天……”摇摇头,瞅着墙角的一处阴影,喃喃自语,“放纵欲望的最大害处,就像放了蜜糖的毒药,使芸芸众生明知有惨烈之祸而不能自拔。少年人贪淫,心智迷失,胡作非为。中年人贪淫,妻离子散,一事无成。老年人贪淫,精血枯竭,寿减命短……有了贪念,寡鲜廉耻,无恶不作,无孔不入。厕虫乐粪,意思是说淫欲的快乐从某种程度上说,和蛆虫处于粪坑中一样,自我感觉良好……”哆嗦一下,抬起头来,“我该走了。”
送他出门的时候,我摸摸他的脑袋说:“以后出门的时候戴上避雷针,当心天上打雷。”
刘朝九没有回头,踢踢踏踏地往外走:“苍天有眼,善恶到头总有报。”
我的心情极度糟糕,脑子里萦绕着他刚才说过的话,脑后一撮头发竖起来,在漫天大雪里瑟瑟发抖。
天擦黑的时候,潘彩玲披着一身雪花来了,进门就叫哥,她似乎对屋子里的温暖气息感到满意。
菜我已经热好了,直接吃饭。
潘彩玲的话比中午少了许多,念叨几句她要好好对待以后的生活,然后静静地吃饭。
我喝了不少酒,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如果潘彩玲不主动,自己千万不能主动“宣战”,那样对以后的生活没有好处。想到以后,我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跟潘彩玲一起过日子。罢了,把握现在吧。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的火苗上跳舞的舞者,拼命跳着,或许可以飞腾,一旦停下来就会掉落在熊熊烈火之中,化为灰烬。凤凰可以涅磐,我不能,我要是掉进火里,只能做烤肉。
潘彩玲不喝酒,吃完饭,捏着酒杯看我,用眼角。
这种眼神我很熟悉,但又不敢确定曾经在哪个女人的身上见到过,只知道这样的眼神像火,可以燃烧我。
我喝酒,故意让下咽的声音很大,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我知道,这种事情拼的就是耐心和毅力,谁先开口谁将来吃亏。
潘彩玲好像有透视功能,她好像透视到了我在想什么,挑挑眉毛,柔声说:“哥,我真要被打电话的那个女人给气死了,她骂我是个出来卖的,勾引她的丈夫……我就那么贱?她丈夫是谁我还不知道呢。我就跟她对骂,我说我要撕烂她的嘴,让她的嘴再不干不净……”
潘彩玲在对面漫无边际地唠叨,我在这里沉默,除了说话声,周围沉寂得厉害,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胸腔之外跳动。
潘彩玲停止了唠叨,一只手无聊地转动酒杯,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全是柔情。或许还有?应该有,记得我第一次跟舒梅接吻那天,开头的时候,她也是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实实在在地看出了其中的意味。后来,我们开始接吻,她闭上了眼睛,可我依然能够从她的眼皮上看出来,她藏在眼皮后面的也是……舒梅,你在哪里?我们还没有开始呢,你怎么就放弃了?
潘彩玲在咳嗽,这种咳嗽我在李晶晶那儿经常听到,是感情好的那阵子,她想要我的时候,总是这样咳嗽。
尽管我的小腹在发热,可我还能坚持,火焰山虽说难过,不是最后还有芭蕉扇嘛。
潘彩玲的蛤蟆功练得毕竟不如我深厚,咳嗽过一阵,好像来了便意,轻扫我一眼,起身往洗手间那边走。
是时候了……我看看她轻扭慢拽的屁股,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