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公先生”不见了_铁老大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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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公先生”不见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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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思源耸了耸肩,不吱声了。

方明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过杯子,一手敲桌子,一边往外看,他还以为贾伟会派俩人来,看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便打趣道:“贾伟就这样打发我们?”

“我们自己打发自己,”倪思源站起来,一边招呼服务员,一边又向着三位问:“你们还要来点什么?还要添咖啡?还是干脆再上点红酒、啤酒或者白兰地?”

方明摆摆手,道:“别别别,我们今天不是来喝酒的,也不来喝咖啡的,是专门来听你老兄做报告的,你的报告作得好,我们请你喝路易十三,不好,那就对不起!我们吃什么,你就得买什么,行不行?”

倪思源笑了,道:“行!”

“那好,”方明也来劲了,大声道:“贾伟不来,那我们就先说说贾伟,你说说,为什么贾伟车上的服务质量这么差?我们差不多坐遍了他们段值乘的车,硬是没有看到他们一张笑脸,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方大主任,不,我是该叫你方董事长,还是方总经理呢?”倪思源沉吟了一下,不待方明回话,又接着道:“你既然坐了贾伟这么多趟车,你也应该知道,列车员确实是很辛苦的,他们的工作时间长,劳动报酬低,整天都在铁路线上流动,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也需要有人理解、支持……”

“打住,打住,这不是理由。”方明一点也不给倪思源面子了:“工作时间长,劳动报酬低,就要我们这些乘车的旅客来理解他,那旅客的困难这么多,买票难,进站难,上车难,坐车难,喝水难,上厕所难,那我们又要让谁来理解呢?”

“相互理解嘛!”倪思源脱口道。

“相互理解?”方明冷笑道:“你要旅客理解你们乱涨价,乱收费,理解你们‘杀猪’剁‘夫子’?你能做得到吗?”

倪思源不计较自己的话被打断,又解释道:“乱涨价乱收费,‘杀猪’剁‘夫子’,你讲的是个别现象,这种现象不仅只是铁路有,其它各行各业也都有,铁路的大多数职工还是很敬业的,个别现象也确实存在,彻底改变也需要有一个过程……”

“你又要打住了,”方明又一次把倪思源的话打断了,抢着道:“你这套理论我已经听得烂熟了,我来帮你说,现在,运能确实还是个瓶颈,远不适应运量的需要,出现一点毛病是客观存在的,只要运能不适应运量的需求,票贩子就可能存在,卖车皮的现象就无法根除,现在,社会上物欲横流,好多地方搞腐败比铁路严重,你们为什么不去管?为什么专跟铁路过不去?是不是这样说的,思源?”

倪思源反问道:“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不对!”方明毫不失弱,反驳道:“告诉你,思源,这一个多月来,我们为了完成这个课题,在银都局管内,我们一共上了28趟车,其中有25趟受过列车员的训斥,有12次受到列车工作人员的敲诈,有的时候他们要我们买一本书,有时候又要买个小电筒,我们就弄不明白,这铁路到底是怎么管理的?火车上可以办超市了?旅客坐火车,到底是去旅行?还是要诳超市啊?”

“车上卖点小纪念品,是车班搞小创收,这种情况是有的,但是,客运段对此有严格的规定,车班是不能乱来,”倪思源想了一下,又好意提醒道:“如果你们真的在车上受了什么委屈,把乘车的时间、地点告诉我,我去找贾伟,让他帮你们讨回公道来。”

“你错了,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方明“腾”的一下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道:“你是可以帮我们讨回公道来,可其他旅客呢?你都能帮他们讨回公道吗?列车上敲诈旅客的事天天都发生,难道你天天都能帮他们讨回公道吗?我能讨回公道,大概就是我写了那篇狗屁文章,可不会写文章的人怎么办?写了文章登不了报纸怎么办?领导没批示又怎么办?难道贾伟他们的工作就是做给领导看的?列车员车上做买卖,不买他的书,就不让人上车,车上就没有约束机制了?”

“车上怎么没有约束机制呢?”倪思源解释道:“列车上有列车长,上面还有车队长,他们的责任就是处理违章违纪的人,实际上,你的文章在见报之前,银都客运段就对这事做了处理了,当事的列车员被停职,车班被扣奖,车队写检查,处理并不轻,如果列车上都按你说的,没有约束机制了,那铁路还有今天这个局面吗?”

“今天这个局面,”方明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大声道:“今天这个局面不错吗?老弟,你错了,铁路过去的辉煌已经没有了,铁路如今是‘两野两乱’,是‘脏乱差’,”说到这里,方明又不知从哪个包里抽出了几页纸,抖了抖又一把放到了倪思源的面前,大声道:“你看看,这是岭东站办理零担的一份收费清单,这个站除了收取国家规定的运费外,他们还收取了多少额外的费用,我们给详细地算了一下,林林总总,竟有80多项,其中有代办费、快运费、装卸费、保价费、清扫费、防火费、治安费、场地费、标签费等等,把这些费用都加起来,超过国家规定标准的五六倍,这比公路的运价高出了一大截!”

倪思源拿起这几页纸,快速地扫了一眼,又转过头对方明道:“铁路的运价是国家制定的,全国统一,收取杂费的决定权也在省部这一级,银都局没定价权,你这个东西说明不了什么。”

看到倪思源轻描淡写,方明激动起来了,大声道:“运费统一,杂费部省决定,可你们收取的附加费呢?统一吗?你们车站收取的附加费,有的已高出运费好几倍,你们车站一个计划员,一次就可以收人家好几万,根本就没书对,你说,这权力是不是太大了?”

“计划员怎么没书对?计划员就是按铁路规章受理计划的,铁路规章也是国家定的啊,根据规章,他当然有权决定货主应交多少钱啊,再说,运杂费的起起伏伏,涨涨落落,是常有的事,但不是一个普通计划员随时可以决定的啊。”倪思源又解释道。

见倪思源仍不以为然,方明又拿出采访本,翻到前面几页,递给倪思源,道:“这是我在采访中,你们的一个货运员给我透露的一些情况,他还要求我不能向外面传,你们的一些货运员,还有装卸工,货主运大米,他就要大米;货主运衣服,他就要衣服;货主运电器,他就要电器;货主运罐头,他就要罐头;甚至货主运水泥,他还要水泥,你说,银都局有不有这样的事?”

“这……”倪思源语塞了。他在《麓水日报》群工部,也确实看到了这样的信,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很快找到了反击的理由:“个别情况,当然可能有,300万铁路职工,职业素质参差不齐,全国各行各业,哪一行不也这样,移动公司不满6秒按6秒计,一年就要多收几百个亿,这也是事实嘛,搞市场经济,也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嘛!”

“不错,移动公司每年多收几百个亿,老百姓确实不满意,现在,他们推出的各种套餐,也让消费者一头雾水,”方明停了一下,又反驳道:“可是,他们谋取高额利润,还是与你们有差别,首先,他们的标准是统一的,对顾客一视同仁,其次,也是透明的,移动公司收的钱,进了一个统一的账号,人家也给统一的发票,可你们做不到,你们搞的是暗箱操作,每个站收费的标准都不统一,有的根本就不开票,一个单位根本就不只一本帐,少的是两本帐、三本帐,多的甚至有五本帐、六本帐,一本帐都应对一个检查部门,你们一些所谓的多经企业,其实就是车皮紧张了,卖车皮,车票紧张了,就倒车票,这样倒来倒去,国家没得一分,铁路也只得小头,大部分都被少数人侵吞了,这一样吗?根本就不一样!”

“你这是以偏概全。”倪思源道。

“好,我以偏概全,我叫肖劲跟你说,他是专攻经济学的,有专门研究,他说话全面,不以偏概全,”方明收起笔记本,把头转向肖劲,道:“肖劲,你这个武大的高才生,你来说说吧,你就把你的研究成果,跟我们的倪大首席谈谈吧!”

方明点“将”,肖劲回过头,望了倪思源一眼,倪思源也把头转了过去,望了肖劲一样,倪思源突然明白,今天真的是变成了一场“鸿门宴”,不过,这“鸿门宴”是自己做“东”,看来,这三兄弟是有备而来的,一场舌战恐怕是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刚才和方明的争论还只不过是个小序曲。

果然,肖劲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起来了:“方主任的话是有道理的,今天,他还只谈了一些表面的东西,是一种表象,按照铁路的‘行话’,这些问题,还是属于‘路风’范畴的问题,可铁路现在的问题,已决不仅仅只是路风方面的问题了,铁路的改革实际上已变成了我国经济体制改革一个‘老大难’,事实证明,中国铁路,现在既‘高’不起来,又‘大’不下去,更谈不上‘半军事化’了,铁路的市场份额,服务质量都在显著下降,管理部门思想僵化,决策滞后,成了计划经济的最后的一个堡垒,我们认为,铁路现存的各种弊端,主要是因为‘三不公’问题造成的。”

“三不公?”倪思源一愣,望了望肖劲,又打趣道:“这是你们新造的名词吧?”

“这当然不是新名词,也不是我们杜撰的,”肖劲抬起头,看了倪思源一眼,解释道:“所谓‘三公’,就是指公开、公正、公平三项原则,世界经济发展到今天,全球化趋势不可阻挡,判断一个企业或者经济组织有没有生命力,现在主要就看它有没有‘三公’,也就是说,一个企业有没有发展,主要看它,一,对市场,对消费者公不公平;二、对自己的员工管理公不公正;三,对资本、投资的使用公不公开,透不透明,铁路现在做不到这几点,因此,我们姑且就叫它一个‘三不公’企业,它有发展当然会受阻!”

“为什么?”倪思源追问道。

肖劲看了倪思源一眼,接着道:“先说说铁路对消费者不公吧,我是铁路的一名消费者,我从银都坐火车去北京,票价是1000元,如果铁路对消费者是公平的话,那么这个价格对任何一个消费者来说都应该是一样的,人人花1000都可以买得到,而且是先买先得到,可是,铁路现在就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去北京的车票很紧俏,而我又在火车站没熟人,排了一个星期的队,也没买到,您却因为在火车站有熟人,一个条子就买到了,我排了队,买不到票,还要到票贩子手里去买,结果要多花300元,500元,甚至是1000元,你说,同去北京,坐同样的车,买同样的票,我要花2000元,你只要1000元,这不公平吗?”

“你是说票贩子多收了钱,不是铁路多收了你的钱,”倪思源停了一下,又道:“你不能把票贩子的帐也算到铁路的头上啊?”

“您认为,票贩子跟铁路没有一点关系吗?”肖劲问。

“那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但你不能票贩子的帐都算到铁路的头上,”倪思源解释道:“铁路对票贩子的打击还是很严厉的。很多地方,铁路警察都是跨局调动,异地打击票贩子,效果不错,前一阵子,铁道部还准备抽调800警察,来银都打击炒票,后来因为情况有变,才临时取消了。”

“为什么取消了?”方明又问。

“具体是什么原因,下面当然无从不知道了,不过,在银都局以外的其它一些铁路局,以往也曾有过大规模异地调动警力打击票贩子的集中行动,本报作过报道。”倪思源解释道。

“打击票贩子?”方明冷笑道:“你这是说给痴人听吧?铁路自己会打击票贩子,你们中的一些人和票贩子,本身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看到有人自已砸自己瓜吗?靠铁路自己去打击票贩子,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太武断了。”倪思源感叹道。

“不是我们武断了,”肖劲看了倪思源一眼,抢过话头,接着道:“是您站在铁路的立场上,自话自说,如果您是站在公众的立场上,我相信您不会这样看,铁路不仅对外对消费者不公平,对内对职工的管理也不公平。”

倪思源问:“你有证据吗?”

“我当然有详实的证据,”肖劲端起咖啡,慢慢地品尝了一口,又一板一眼的解释道:“铁路现在实行的仍然还是所谓的收支‘两条线’,是计划经济管理的那一套,员工的收入分配根本就不与绩效挂勾,大到一个铁路局,小到一个站段、生产车间或者班组,甚至职工个人,多干,不能多得,少干,则也不会少得,清算收入全靠一个所谓的‘系数’,而这个‘系数’又不是市场决定的,既不考虑供求关系,也不考虑贡献大小,就凭管事的人一句话,说白了,纯粹就是靠‘关系’,一个生产车间,一个站段,抑或一个铁路局,工作好坏关系不大,贡献大小也不足论,只要你跟你的上级把‘关系’搞好了,人家把你的‘系数’定高一点点,既使你这个单位全年没干活,也照样会比那些干活多的人拿得多,否则,既使你贡献做了一箩筐,只要你没‘关系’,你这个单位照样没好日子过!”

“对,对,肖劲说到点子上了,”凌磊也插话道:“铁路职工现在缺少光荣感,责任感,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清算收方法不合理,员式之间的收入差距太大,分配不公平造成的。”

听到凌磊赞同,肖劲的自信心更足了,说话的声音也更响亮了:“大家都知道,在火车站,劳动时间最长,工作量最大的当然要数那些最普通也是人数最多的装卸工、售票员、客运员和货运员了,可是,这些人的收入却是最低的,而一些掌管车皮和车票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工作量不大,工作时间也不长,收入却高出一般客运员收入的几倍甚至几十倍,他们是以少量的付出,占据了大多数人的劳动成果,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能够获取这些高收益的岗位,不是靠公平竞争得来的,而是靠某种‘关系’取得的,或者纯粹就是裙带关系带来的,有的人爷爷就在这个单位就管车皮,爷爷管了,儿子接着管,儿子退休了,孙子再接着干,就像北山愚公那样,子子孙孙往下去传,您说,它公正公平吗?”

“长官意志,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的弊端,在银都局随处可见!”方明愤愤道。

“也有例外,爷爷干了,孙子干不了的,”凌磊笑了笑,插话道:“是前两天,大伯给我来了一封信,说他们一个段长,因顶撞了一下局长,人家不高兴,两个字,就把他给撤了。”

方明一愣,问:“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凌磊道:“大伯还说,这个段长不服,当晚就跑到北京上访,结果,人还没回来,就又被撸了一次,连车间主任也干不成了,大段长成了大头兵。”

“不可能,”倪思源反驳道:“按规定,银都局撤一个段长,要经常委集体讨论,怎么可能两个字就把一个段长撤了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方明冷笑道:“在银都局,陈六湖连局里的党委书记都不放在眼里,撤一个段长还有什么不可能?”

凌磊看了倪思源一眼,又接着道:“其实,工人们对这件事也不满,他们编了一首打油诗,讽刺道:银都局,不得了,六月天,穿皮袄,大段长,不讨巧,一句话,变成吊,后来,人们见了这位被撤职的段长,干脆就叫他‘吊’段长。”

“一句话,就撤掉一个大段长,这确实有点大军阀作风了,”肖劲接着道:不过,这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佐证,那就是铁路对员工的管理也是不公正的,铁路的工作性质是流动的,但管理却是封闭的,铁路搞的是垄断经营,产品不用创新,市场不用开拓,它的管理人员,任务就只有一个,就是研究好上级,他把他的上级研究透了,侍候好了,纵然他没有任何本事,甚至品行不端,他照样可以升迁,否则,他上面没‘关系’,没人在上面给他打招呼,他纵使有天大本事,人家照样不用他,我想,这吊段长应该也是上面没关系,否则,他不会被一撸到底,趴了下来。”

“你们越说越离谱了。”倪思源大声抗议道。

“不是越说越离谱,是铁路根本就不重视人才的培养,一天到晚,除了关系,还是关系,”说到这里,方明停了一下,又继续道:“肖劲不仅研究了你们铁路对员工的管理不足的问题,还通过大量第一手资料,研究了铁路对资本管理的问题,你就让他再谈谈自己的研究成果吧!”

“我洗耳恭听。”倪思源撇了撇嘴,道。

肖劲接着道:“大家都知道,铁路建设需要大量投资,铁道部在这方面也下了很大的功夫,据了解,收效却并不明显,为什么?就是因为人们不敢把资本投向铁路,铁路对资本的管理使用同样不公正,不公平,不公开,事到如今,人们并不知道投资铁路到底有没有收益,修建一公里铁路到底要花多少钱?”

“这些问题确实太复杂,一般人是搞不清楚,莫说你们,恐怕就是银都局自己的管理核算人员,也不一定搞得清楚。”说到这里,倪思源停了一下,又问道:“你们要搞清楚这些干什么?莫非你们要投资铁路?”

“投资是一回事,清不清楚则是另外一回事,”肖劲停了一下,又继续道:“铁路部门借口问题太复杂,不把应为社会大众知道的信息告诉社会大众,因而也就吸引不了社会投资,试想,人们对自己的投资一筹莫展,甚至连投了资能不能赚到钱,有没有收益,都不知道,谁还敢把资本投向铁路啊?这不等于把钱投向水里打漂漂吗?”

“你们知不知道?”倪思源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大声道:“中国目前人均仅拥有5.6厘米铁路,只有一根香烟那么长,在世界排100名以后,中国铁路以7.5万公里营业里程完成了2.7万亿换算吨公里的周转量,以只占全世界6%的营业里程,完成了占全世界24%的换算周转量,现在,正是投资中国铁路的黄金时期,怎么能说投资铁路是打水漂呢?”

“老弟,你又错了,”方明再次打断了倪思源的话,反驳道:“铁路对国家的经济建设是作了一些贡献,但作了贡献并不等于没有错,铁路的管理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恰恰就是因为管理失位造成的,你到网上去看看,全国的网民是如何评价你们的,是火山爆发啊!”

说到这里,方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又朗朗念道:“梦里天堂人人想,以为铁路是香港,工人来到岗位上,恶梦从此开了场,只听车轮隆隆响,不见工人工资涨,领导都是黑心肠,欺上瞒下忽悠忙,辛辛苦苦几十年,只长胡子不长钱,局长兼着董事长,巨款千万存银行,站长段长忙分红,处长科长喜洋洋,机关干部吃鱼肉,一线职工不见汤。”

肖劲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饶有兴味地念了起来:“投身铁路英勇无畏,制服一穿貌似高贵,一年四季终日疲惫,考核考试让人心碎,白天现场晚上开会,日不能息夜不能寐,工资不高还得交税,请客送礼自己破费,旅客投诉照死赔罪,诚惶诚恐诺诺唯唯,货主反映对号入位,点头哈腰就差下跪,屁大点事反复开会,请君入瓮自认倒霉,交班分析只认不对,迎接检查让人崩溃,一年到头加班受罪,陪吃陪洗找人陪睡,权益保护全部作废,提速加压心力憔悴,自知命苦暗自落泪,分分秒秒不离岗位,逢年过节家人难会,身在其中方知其味。”

凌磊也从怀里掏出手机,道:“我这里也有一条,是我表弟刚发给我的,叫铁路人的一生:

干的比驴还累,

吃的比猪还差,

管的比监狱还严,

起的比鸡还早,

装的比孙子还乖,

挣的比民工还少,

……”

“行了,这都是网络语言,你们不要收集这些玩意了,”倪思源打断凌磊的话,大声道:“这些段子我都知道,后面两句更不堪,你们说你们要研究铁路,可如果你们就是靠这些来研究铁路,我劝你们还是早一点划句号算了。”

“怎么了?你不相信网络语言?”方明反驳道:“如果你对网络语言不感冒,那我就可以告诉你,你还可以到绿岛娱乐城找个小姐去问问,你问她们一年或者一个月要接待银都局多少大处长,小科长,还有你们的站段长,你问问娱乐城的主体消费者都是一些什么人?她们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绿岛娱乐城的主体消费者就是铁路的大小干部们!”

倪思源一脸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他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是没有多少还嘴的余地了,自己说一句,对手会说十句,一辩说完,还有二辩,二辩说完,还有三辩,他干脆闭紧嘴巴,不吱声了。

看到倪思源不说话了,肖劲又忍不住道:“绿岛的人气现在每天都是旺旺的,从严格意义上讲,它还算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可它的管理有思想,有效率,讲究公平正义,用不了多久,它的增值速度会超过银都局,资产规模也会超过银都局,说不定有一天,它还会把银都局兼并了。”

“无稽之谈,”倪思源不屑一顾,嘲讽道:“绿岛能与银都局同日而语吗?你知道银都局有多少资产?”

“资产多,没公平正义,再多也会变少,变无,”凌磊扶了扶眼镜,插话道:“倪老师,你现在还真不能小看绿岛,绿岛现在虽然很小,不可能跟银都局比,可人家现在已经有了现代企业的雏形,还有巨大潜在市场效益,股东每年收益不菲,而且,这里的管理者能把一碗水端平,不管对自己的员工,还是对消费者都视为同仁,不像银都局,年年投资,年年亏损,职工不满意,消费者不满意,上级管理部门也不满意,你说,长此下去,它们还有发展吗?”

倪思源一听,立刻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口气,浑身上下也不自在了,他慢慢地站起来,想出屋去透口气,却被方明一把拉住,道:“哎,不能说走就走,你的报告我们还没听够,你是不是认输了?”

“你们胡诌八咧,我认什么输?”倪思源不高兴了。

“你没输,那你就说出你的理由来嘛,我们洗耳恭听。”方明又变得满面春风了。

“今天不想说了。”倪思源愤愤道。

“那你还是输了,你应该承认,铁路确实太集权了,太封闭了、对自己的职工太不负责任了!”方明不客气地道。

职工不满、消费者不满、上级管理部门不满、垄断、集权封闭……倪思源一边走,一边回想着这场还未结束的争论,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回到了银都局机关大院,抬头一看,这栋上世纪三十年代修建的办公大楼现在已经落伍了,不仅外表斑驳陆离,里面更是隐患多多,这座早已被银都市有关部门定性为“危房”的大楼,银都局机关还不得不继续使用。

曾几何时,银都市被誉为是火车拖来的城市,国家有两条一级铁路干线在这里汇合,占据了银都市的半壁江山,从局机关大院到银都火车站,这里曾经都是铁路的“地盘”,现在却被人一点点的“蚕食”了,从过去的“半壁江山”,到现在的退踞一隅,也仅仅就是几年的时间。过去,这个被多少人慕的行业,现在则承受着一线职工和旁人数不清的唾弃与指责。

铁路真变成了叶梦琦那个好看不中用的“别墅”了吗?

倪思源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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