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社会对正义与道德都抱以冷漠与讥讽时，我们还可以用什么来教育我们的后代，还可以对他们抱有什么希望？那只不过一群公狼和母狼在养育着一群狼崽子罢了。
堕落天使
小时候在教堂里听过一个牧师的讲话，很多内容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有一段酷似童话的言语还依稀记得：“神爱世人，所以神让许多许多的天使降临人间来帮助世人，解除他们的苦恼和灾难，天使是洁白的，很白，也很可爱。。。。。。”
这个男人跪在他早以咽气的妻子身边已经哭了很久了，可我除了在心里默默地替他惋惜还能怎么样呢？
。。。。。。“大夫，求求你了！救救俺媳妇吧！！她都快死啦！”男人拉着老曹的手苦苦得哀求他。“放手。。。放手！。。。哎，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得先付急诊费才能抢救你爱人！”老曹许是给他弄烦了，鄙恶地说。的确，他是有让我们鄙恶的地方：从他和他不断痛喊的女人寒酸的打扮上看，应该是一对民工夫妇。果然，从他们说话的口音证实了这一点。民工，这就足够了。我们不得不对他们这种低阶层的人提高警惕。“大夫！俺们两口子身上现在是确实没钱啊！”他一面恳求着老曹，一面不住焦急地看着“栓儿~~~栓儿！”直叫的女人。
此时周围已经围上了很多人在观望----打他们一进医院的门就有人注意他们了，因为那女人被破旧的棉袄严实包裹着的下体不断涌淌着的鲜血委实太惹人注意了。按照我们所学的最基本的常识，这个女人如果不及时抢救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们马上接下这个女人，迅速地把她抬进抢救室，正当我们准备动手行使我们的职责时，当值的主任大夫老曹很有经验地示意我们稍等片刻，回头叫男人赶快去办个“手续”，似乎很符合他意料的那样，不多时，男人苦着脸回来说他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这一幕。
医科毕业后分配到这里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尤其是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困难”的人，每回我们都坚持要病人或病人的家属必须先交纳费用才可以。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按照医院的规定，如果有拖延不交甚至救治后一走了之而使医院受到损失的话，那么钱就得从负责救治的当值大夫的工资里扣，但那些都属于小病小痛的，像这个女人的情况很特殊。在男人与老曹争论的当口儿，我看那女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大夫！俺求求你了！你先救俺的媳妇吧！回头俺一定把钱给补上！”男人看女人的情形很糟糕了，红着眼嘶嚎地说。“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明白呢？！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不交钱我怎么给你爱人抢救啊？这医院又不是我开的。我说你呀赶紧想想办法要不去找朋友借点来，~~~啊？！”老曹尽量“耐心”地跟他解释，仿佛他现在只负责说明医院的规章制度。
女人此刻痛得豆大的汗珠撒满了苍凉的额头，眼睛里饱含着痛楚的眼泪，连话都说不出了，实际上她一直都没说什么话，唯有呻吟。她只是拉住男人的手好象觉得那才是她最坚实的依靠了。“栓儿。。。。栓儿。。。。俺。。。俺疼。。。孩子。。。孩子往外钻哩。。。。”我们看去，血水一时一时地从她下面喷出，男人心疼啊！眼泪终于也从他贫*但也刻着尊严的脸上淌了下来。“扑通”一声，男人跪在地上。“大夫！俺求您救俺的媳妇和孩子吧！您就当行善事积阴德，俺们两口子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
老曹干脆就懒得理他了，我们都尴尬地站在一旁，作为一个实习医生，我还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勇气去对一位医龄十几年的老医生提出什么不同的意见。护士小卫和小王则见怪不怪颇有兴趣地看着男人的哭求，竟似有些笑意。
“大夫，我看这女人快不行了，不管怎么样你先救人再说啊。”围在急诊室外的人群里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人说，看样子他是这里住院的病人。“怎么？我救？那也好，急诊费你帮他出啊？”老曹没好气地“征求”他的意见。“你。。。。”老者不再说话了，摇了摇头挤出人群。“都走都走！有什么好看的！”老曹也发现围观的人太多了点，“影响”不太好，和小卫一起轰走了津津有味欣赏的人们。“小刘，你出来吧。”他招呼我道。
我们都走了出来，只留下男人和女人在房里继续各自挣扎着。
“别管他，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老曹悠然地点了根烟。歪着头颇有意味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心里有种很。。。。很罪恶的感觉？”我慌然又无奈地点了点头。“曹医生，你看再这样拖下去，我怕那女的真。。。。”“不用怕。”他洒脱地打断我的话，“一切都要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来办，出了岔子。。。我是说费用上的问题，你又不是没见到过咱院长那脸会拉多长？！”随即突然换了个轻松的语调略带猥亵地问：“今晚医药代表小杜约咱们去新都夜总会玩，听他说最近来了不少漂亮点正的小姐。。。。”我无心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舞小姐如何妩媚妖冶，整个人都焦虑地思考着那快步入鬼门关的女人，无可无不可地应付着老曹，正说着，“鹃儿啊！！！！~~~`~~”一声凄厉得叫声从急诊室里传来。我们刚一愣着没反应过来，训练有素的小卫从值班室里冲了进去。。。。
“啊~~！”是小卫！作为一个护士，一个见过不少血淋淋场面的人，没有特别的东西她是不会乱叫的！我和老曹赶紧随后跟了进去，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幕可怖的场景：好浓烈的血味！我们捂着鼻子，这气味很是呛人。搀杂着腐败的棉花的血味原来这么难闻。
小卫跌道在地上，女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门口，瞪着近来的每一个人，男人在床边呆呆地站着，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眼睛失神地看着女人----血水，浸透了床单，混合着先前凝结的血疖。原本隆起如鼓的肚子干瘪了，两腿大大地张着，一个被血水包裹着的状似人形的物体夹在女人的两腿之间，是个小孩！我看得很清楚，这个婴儿头朝上面对着天花板，下半身还留在母亲的体内，幼嫩的双肩被女人窄小坚硬的盆骨挤压得变了形，模糊的五官狰狞地向我们表达着一入人世就看见丑恶的愤怒。相比之下，女人来不及失落的神采憔悴地直到死依然在盼望着我们，似乎仍在等着有人会来救她和她的孩子。。。。。。
老曹和我都傻了，我不知道老曹现在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心里很难受，活生生的人命啊！就这样。。。。“你们害死了俺媳妇！把媳妇还给俺！”男人突然从蒙钝中苏醒过来，冲着我们呼喝道！“唉~~！这个。。。。我们很遗憾呐，节哀顺便。”老曹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情绪，走过去“宽厚”的拍了拍男人，“咚！”一记闷拳打在老曹的胸口上。“你们都是畜生！”男人凶狠地说，“你干什么！”“怎么打人啊你？！”我和小卫一边扶起老曹一边虚弱地斥责他。“快叫保安！快叫保安！”老曹一把挣脱我们的搀扶，他还从没有这么狼狈过，特别是在美丽的小卫面前，男人怒吼着又扑了上来！“快。。。快叫。。。。”老曹不及多说，脖子被男人狠很地掐住！
我和小卫都慌了，我上前扯拉他，小卫则慌忙跑到了外面去叫人。
“松手！你快松手！”我边拉边叫，男人却像根本没看到我一样，只死命地掐住老曹，仿佛十仇九怨一般！幸好这时候保安们来了，五大三粗的两个保安毫不费劲地就把瘦小的男人和老曹扯开，牢牢地用手反束着他，另一个保安也从重新围拢过来的人群里插了进来，举起警棍照男人的头就是一下。。。。。。
“你知道吗？急诊室里不干净！”一个多月了，医院里上上下下都秘密地流传着这公开的鬼话。
自那女人一尸两命的惨死后，男人连女人的尸首都没要就走了，不过他当然没有善罢甘休，就从那天后，天天都带着一帮和他一样的十几个民工到医院来闹事，要“血债血偿”。医院方面自然也不是凡种，除了有保安外还借助派出所里熟悉的友人来与民工们进行了一番亲密的身体接触后终于摆平了这件很寻常的事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在我们医院发生了，都玩出经验了。
男人竟没有再来过，把女人真的就丢给了我们，也好，医院乐得这样，你知道现在的医院的人体标本多难得啊，死刑犯都吃香得很，可惜我们医院每次到刑场上都没能抢得过那些有门路的同行。所以这一大一小两个“珍品”自然就归我们所有了。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许是我们真的有亏吧，渐渐地，医院里就传说起这个听了有些怕人的言论，主要是那些值班的护士们说的，说夜半时候总听见急诊室和走廊外有“人”拖着什么物件走路的声音，更有人说依稀地看到一个“臃肿”的女人的样子，两只脚乍开走动等等。
“别听这些小丫头胡说，妈的她们就喜欢聊神神怪怪的东西。”今天，又是老曹和我值班。这是我们自那件事后头一次在值班。刚和小卫调笑过还摸了一把人家临出门的屁股的老曹坐在椅子上神气地跟我说。
说实话，我是很不信这些女人间的巫叨的，但那天那女人的惨烈的死相久久不能忘却，真的是很惨。如果我不是站在“自己人”立场上来看的话，我恐怕也无法原谅自己，可我偏偏就是，所以，我的角色命令我，让我尽快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昨晚小杜给你叫的那小娘们滋味不错吧？”老曹瞅着我不自在的脸说。
“恩。。。。那。。。是！很好啊！”我嬉笑道。
“你真的相信那些三八的话？”老曹看出点什么。“我？我不信啊。”我急忙辩解，一个学医出身的人要是还信这些东西不给人笑死。“呵呵~~我也不信。”老曹坐直了身子说，“我是说我不信你不信那些。你到底还是年轻啊，刚参加工作嘛。也难怪！”他看着窗外飘忽的景色不经意地说：“小刘，一你在这里工作久了对这些就会慢慢习惯的，就拿小杜来说吧，医药代表为嘛要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给我们？还不是要让我们医院用他们生产的药，他到时候再从这里面拿个回扣什么的。。。。还有那女人，是可怜，没错！可你也不想想，如果他们两口子真的拖着钱不交，那你就愿意被院长扣工资啊？你说是不？”我点头称是，老曹虽然不太正经，可对我还是挺照顾的，他在医院干得久了，经历的也比我多，别说什么他带我出去玩小杜介绍的小姐是腐蚀我，我心里最清楚，我愿意被这样“腐蚀”着。“所以啊~~这念头不比以前，人都比鬼还精。。。呸！我怎么也说鬼了。你看你看，我也是有点怕的嘛！”我被他夸张的表情逗乐了，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快！曹医生！急诊！”小卫慌张地跑进来说。
前面提过，医院是很有原则的，你不交钱，天大的病都不治，不过也有例外，这个被左右护送的男人就是个例外，我认识他，他是市里某个高干的公子。
“呦！车先生啊！您这是怎么了？”很显然老曹也认识他，一照面就热情地问候。“别废话了！赶紧着帮我看看！”公子哥儿疼痛难忍，却不妨碍他骂骂咧咧地把脏话顺畅地唱给身旁的人听。“是！是！”老曹忙说，车公子看来很不愿意和他罗嗦，也确实，我看这厮西装革履的衣冠楚楚，但他下面那隐秘的地方竟渗着一滩血！“快！小刘！小卫！把车先生送到急诊室去！”老曹指挥着，还不忘向公子爷左右的属下做例行的“病情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嗨~~别提了！咱车爷看上一小丫头，请她到歌厅玩，那丫头不识抬举也罢，咱哥们硬把她拽去的，谁想啊，车爷就是想跟她玩玩，也没别的，那小*子竟抄起水果刀扎了车爷下面。。。。”“操！那娘们还想有个好？！不说让咱们揍了一顿，光是局子里李队、张队那儿也够她受得了！”“那是！那是！”我听着门外几条狗的七言八语还要翻开这牲口的裤子看着一堆血肉模糊的玩意儿，一阵的恶心。。。。。。
“妈呀！疼死啦！你他妈地轻点！”牲口躺在台上喊。手还拉着小卫的胳膊，奇怪他不住地试图往上摸索些来减轻他的痛苦，真是随时不忘本职工作。“你们让开，我来！”老曹和狗们亲热完终于也进来了，一看车公子那样皱了皱眉头，不说什么，赶紧戴上手套，叫小卫到外面去拿酒精和针线。小卫带着很庆幸的表情走开，当她拉开门时，我无意中望了一下，竟然看见一个梦魔般的影子。。。。“小刘，你还发什么愣啊！快按着他！”老曹的话截断了我的恐惧。我来不及多想什么，“老曹，你看。。。。”“看什么看！快按着！”老曹汗都淌下来了，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公子哥骂的。“哼~~~哼~~~~”大概车公子疼得不行了，改成哼哼了，像猪一样。“曹医生，都拿来了。”小卫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了？！我很怕回头看，只觉得她不是小卫！可我还是感觉到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但愿是幻觉。。。是幻觉！
“好，拿来就好！”老曹说着，我紧张地瞧着他，眼睛却闪着不停，看手下按着的人和老曹都在晃动着。我的手好抖。。。。
“啊――――”一声惨叫让我猛地停止了眩晕，可我宁愿就这么晕着老曹竟然捏着那公子的话儿用精巧锋利的手术刀饶有情调地割着！“老曹！”我喊他，手下却不听使唤，我在干什么？！我还在按着他？我无法动弹了？！小卫站在我身后快活的笑着。。。。
天！我们是怎么了？！
要命！我又晕了！
从乱哄哄的急诊室里被人架出来后我就拒绝和任何人说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的。老曹和小卫已经疯了，那姓车的家伙估计也活不了了，失血过多，就像那女人一样那个女人，我明明看到她和依然卡在她下体上的孩子站在老曹的背后朝我们阴阴地笑啊笑啊~~~好开心哦！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棉花混合血腥的味道。。。。。。
“人有病，天怜惜。天有病，人知否？”在警察的不断盘问下，我始终喃喃说着这句话，无奈，他们只好把我暂时先关了起来，让我独自一个人好好反省反省。
“神爱世人，所以神让许多许多的天使降临人间来帮助世人，解除他们的痛苦和灾难，天使是洁白的，很白，也很可爱。。。。。。”儿时教堂里牧师的讲述的童话鬼使神差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惜我只记得一个开头，没记住结尾。如果要我来给这个童话做个完结，我会说：“神爱世人，所以神让许多许多的天使降临人间来帮助世人，解除他们的痛苦与灾难，天使是洁白的，很白，也很可爱。。。。。。可是后来，天使慢慢地学会了和人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天使们也和人一样变得堕落起来。。。。。。”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天使，我的堕落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