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成嗫嚅道:“是这样,是这样,我原与他们住在一起。”
谷江脸色缓和了,说:“那就好,孩子,我错怪你了。不过那房子我也没住过,那也是解放后才起的房子呀,我们那时哪有这么好的房子住?”说着便转头对王主任说:“还是共产党好呀。”
王主任忙笑道:“是呀。既然这样,老先生,咱们就到新房子里去坐?”他实在闻不得那股味。
谷江笑道:“好好。”走了进去,众人便都跟了进去。门口却早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众人都像看什么似的来看这个从台湾回来的老人。村中早传开了,说他带的钱足足有一车,还请了几个人抬箱子呢。
这回复生可发财了。
向妈妈听说谷江回来,也忙忙的赶去看热闹,只看了几眼便又兴冲冲的跑到家里,天天不在家,向妈妈大喊了几声,估摸着她在地里,便又往地里跑,她那肥而胖的身子在田埂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的见自己地里好像有一个人,便扯开喉咙喊:“天天,天天。”却没有应,便又紧跑几步,吼道:“天天,死女子,喊你怎么不应?”
却见那女子站起来,笑道:“天天不在这里,你叫她如何应去?”
向妈妈见并不是天天,却是杨杨,原来在地里割鱼草,正笑吟吟的看着她,向妈妈怒道:“死女子,没事到我地里割什么鱼草?喊起也不知道答应一声,挺尸呢!”
杨杨怒道:“这是怎么说话?法律上还不准人家到你地里割鱼草?你又没喊我,我却如何去应?我招谁惹谁了?”
向妈妈却早已经转身跑了。杨杨苦笑说:“真不知这么老了,还疯疯颠颠的跑些什么,为老不尊,如何是好,亏得两个孩子却没一个像她的。”
这时的向妈妈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急些什么。只是想立刻找到天天,可天天偏偏好像刚刚泼出去的水,立时干了燥了不见了。向妈妈找了几圈,终究没有找着天天,心急火燎,便又回到刘玉凤家,围着的人已经散去不少,但屋子里仍旧坐满了人。
江家众人都很是兴奋,仿佛捡了个金元宝一般。
到晚上天天才回了家。向妈妈大为恼火,却又无从发作。问她:“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到处找你不见?”
天天不理。向妈妈大怒,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火,骂道:“挺尸呢!问你话都不知回答。今天一天都到哪里浪去了?让我好找。我问你,复生的爷爷从台湾回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天天说:“他爷爷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向妈妈便戳了天天脑门说:“你怎么这死脑筋?他爷爷这一回来,复生的身价立马不同了,原先是垃极堆里烂瓦砾,现在却是矿山里挖出来的金子。从此之后,这方圆十八村的姑娘谁不想嫁给他?你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你还须捷足先登。你赶快抓紧,就在这几天,先把婚结了再说。看他谁还抢得去。”
向天天怒道:“亏你这话说得出口,以前反对的也是你,现在赞成的也是你。我变成什么人了?你叫我做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宁愿不活。”
向妈妈怒极反笑,说:“你真是死脑筋,一根筋。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说不同的话,时候不同做不同的事,这本是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有什么稀奇的?就说得这么严重?都这么大人了,小孩都快读书了,却还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如何是好?”
向天天懒得跟她吵,一个人又出了门,向妈妈赶出来骂:“死女,又到哪里去走骚?快把这事商量妥当要紧。”
向天天蒙了耳朵就走,一时不知该到哪里去,信马由缰的漫步,不知不觉到了村头的大柏树下。此刻繁星满天,夏风习习,树下已经有不少的人在乘凉,天天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便转过头来又走,一时天地之大,竟似乎没有去处,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便掉下了眼泪。
到了村前的池塘边,天天坐在平素村人用来洗衣的石板上,静静的思考与复生的事。复生对自己的痴情,而自己其实也始终没有忘记他,自己离婚后,总觉得不能再面对他的爱,这是自己难以言说的痛。这些天来,自己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人就这一辈子,没有前世,没有来生,好像白驹过隙,不过短短几十年,幸福一定要抓住。她决定要嫁给复生了。然而现在,这个人人喜极若狂的事,却好像一个闷雷让她备受打击。
如果这时候,自己说嫁给他,是否会让人以为自己是看中了钱财呢?这样,自己不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势利小人了吗?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仰首问苍天,泪流满面。
复生呆在车上,又闷热又无聊。今天生意真清淡,复生只是耐心的等待。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平心静气,倒并不焦躁。正闭目养神,有人敲玻璃,原来是一伙租车的,共五六个年轻人。有生意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复生坐正了身子,发动了车。
“去大溪。”
大溪村并不远,车子七扭八拐的上路了。不久就到了村子,复生等着他们交钱后就调头,却见一双手突然扯掉了他的车钥匙。复生一惊回头,只见几个人从凳子底下抽出马刀,叫嚣着下了车。
一人恶狠狠的对复生说:“好好在车上等着,别耍什么花招,否则一刀废了你。”手中的马刀挥舞了几下,发出呼呼的响声。然后几个人便向村中走去。
复生大是后悔,先时怎么就没长眼睛,竟没看出他们带刀呢?这回拉客拉出祸害来了。怎么办呢?复生想跑,可是车子被押在这里,等下不被砸得稀巴烂吗?留在这里吧,不知他们拿着刀做出什么事来,他们是坐自己的车来的,到时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他记起一个歇后语: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报警,便赶忙拨打了110。
焦急的等待了一会,忽听得村中大动,人嚷马喧的吵起来,心中一动,赶紧跳下车,便躲进边上的一个茅厕里,此时正当炎夏,茅厕中极臭,绿色的苍蝇围着自己飞舞,嗡嗡的发出战斗机般的轰鸣声。
一阵打杀叫喊的响声传近来,复生探头向外望,只见那几个青年在前面拼命奔逃,后面许多人高举锄头、棍棒追了上来,怕不下几十人,几个青年吓得如狗跳,走到的士边,却不见了司机,忙又转身奔向前,都落荒而逃。
只听得一个妇人哭喊着追了上来,披头散发的叫着:“抓住这些坏蛋,千刀万剐,你们这么心狠手辣,可怜我的儿子,到底得罪你们什么了,竟把两条腿砍了,快追呀,快追呀,追上了活活打死呀。”又哭又喊,吓得复生哪里敢出,心想他们现在失去理智,以为自己是同伙,把自己打死出气都难说。茅厕中臭不可闻,苍蝇飞舞,蚊虫叮咬,复生只感觉苦不堪言,就想出去,可是知道这些人已经失去了理智,自己出去岂不是去送死?只盼着警察快点来,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度日如年,所以感觉漫长,还是当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复生算一下路程,觉得怎么说都应该到了,可是还是不见半个警察的人影,复生大是失望,气愤之余,想起这些人的办事“口碑”,倒也不怎么奇怪。只恨自己缺少个心眼,竟看不出那伙人是街头上混混,自己没赚一分钱,还无端来受这份惊吓,只盼有惊无险才好。那些追赶的人陆续回来了,竟没抓住一个。看见停在那的车子,便说:“这不是他们坐着来的车?”一棒打下,反光镜便碎了一地。
那妇人便冲上来用拳头向车身捶打,又伤心的哭泣。骂了那伙又骂自己的儿子平时不学好,便有人说,“现在打车子有何用?这车子停在这里,难道他们还想开走吗?砸烂了岂不等于砸了自己的车?先扣了车子再说。”便有两个人扶了妇人回家去了。
听到一阵警报声,却原来是120急救车到了,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伤者抬上了车,复生趁乱偷偷的溜了出来,幸喜竟无人发现。复生走几里路来到派出所,见空荡荡的,走到值班室前,见里面有几个人在聊天看电视。见了复生,有一个人抬头问:“有什么事吗?”
复生说:“我来报案。”
那人说:“说吧。”一边从墙壁上取一本簿子来记录。复生把经过说完,那人说:“这个案子刚才有人用电话报了,就是你吧?现在我们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的车子我们会帮你取出的,不过你现在还得在这里等一等,协助调查。”
复生听了,放了心,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了。便也坐下来看电视。百无聊赖中,天天打电话来,说他爷爷回来了。复生听了心中发蒙:“什么爷爷?我哪里来的爷爷?”天天再三说了,他只觉得像是天方夜谭,比今晚自己的所遇还要让人惊奇。恨不得马上就回家看一看,那出警的警察却还没有回来。直到晚上8点多那些人才回来,便有人喊复生去作笔录。复生详详实实的说了,说:“我可以走了吗?我的车怎么样了?”
“你暂时还不能走,这个案子你得协助我们调查。你的车我们本想开回来的,但他们村子里的人不肯,为了不激发矛盾,暂时就仍停在那里吧,你放心,不要紧。”
复生点点头,说:“我为什么还不能走?我知道的情况都已经说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再来,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难道你们怀疑我吗?”
那人冷冷的道:“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这是我们的原则。你放心好了,好好的协助我们调查就是,不要胡思乱想。”
复生心中一片冰凉,后悔不该来自投罗网,无论如何,几天的罪是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