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成夫妇幸福的来到二儿子家过年，至儿女成人之后，从未感到如此之快乐。晚上社平两口子极尽孝顺之能事，端饭夹菜很是热情，吃完团年饭，一家人围坐着看春节联欢晚会。
家里没有电视，还是前些年孙子们还小的时候买过一台黑白电视，已经修过无数八遍，早就坏了。两口子不想到别人家去看电视，包括儿子家，总觉得坐在那里浑身都不自在似的。两口子便总是吃了饭早早就睡下了。
多少年没有看过春节联欢晚会了啊，往年，两口子吃了两个人的团年饭，就总是相携着手到门外看别人放的烟火，就好像年轻的情侣，牵着手去看星星似的，他们没读过“执子之手，与汝偕老”的诗句，也没听过“牵手”那浪漫的歌曲，但在除夕的夜晚，在热闹得有些凄凉的年夜里，他们却总是感慨万千。
吃过饭不久，家里来了人，听肖箩说，是她的一个朋友，喝过茶之后，她说，欠我的钱也应该还了吧。
肖箩顿时红了脸说：“能不能再缓缓？按理，都过年了，不待你上门，我就应该给你送去，可是你看，今年特别困难，你也知道，今年我们买了房子，我母亲又病了，治病花了很多钱，能不能再宽限宽限？”
这人倒好说，“既是没有，那就明年再给我吧，我知道你家里的困难，本来我都不想上门了，只是想对个数。你是欠我8千9百对吗？”
“对，对。”
来人走了，不一时又来了个男人，刚进门还没坐下，已经用他那打雷似的大嗓门说道：“老江，欠我的钱你也应该还了吧。你怎么搞的？送也不给我送去，难道硬要叫我来要？你这未免太不自觉了。”
社平和肖箩见了此人，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忙陪着笑脸，再三的说着困难。
那人只是不依，后来说：“好吧，既然是这样，那就先把利息给我吧。两分的利，两万元，一年是4800元。”
“老吴，能不能过段时间再给你？你看，这利息也不是小数。我这一时拿不出呀。
老吴忽然瞪了眼，“你是嫌高怎么着？你若利息都还不起，你就别借钱呀，我可是够给面子的了，你若是不还，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两口子面面相觑，肖箩小声说：“要不，先把如花的学费给他？”
社玉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等那人走后，老两口问：你们怎么欠了这么多钱？这利息这么高，不是高利贷吗？你看他那架势，倒像黄世仁似的。”
社玉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两口子才抓这么点钱，又这么大的负担，这不，房子不买也不行，买了又落下债务。”
肖箩说：“我们苦点倒没什么，第一让你们二老也跟着受苦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对你们的关心实在太少了，第二，苦了孩子，不说吃穿，这一来，学费都成问题了，搞得不好只有退学了。”
谷成说：“那可不行，再苦不能苦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辍学。”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个人，都是讨债的，或多或少，或凶狠或和气，老两口再也坐不住了，这一晚两人怎么也睡不着，考虑来考虑去，儿子的困难不能不管，这些年来，真是错怪了孩子了，他们有他们的难处，可是我们却只考虑自己，从来没有为他们考虑一下，还骂他们不孝，真是太自私了。钱一定要给，只是若给了老二钱，那么老大呢？不能偏向一个呀，这倒是个难题。
初三的晚上，大家都回向家庄拜年，谷成把社平社玉两家人叫到一起，每家给了他们9千元钱。
才这么点？刘玉凤不满的说。
“没有办法。你叔就给了我这些，我都拿出来了。”
“哄鬼呢，我叔那么大的富翁，他要就不出手，出手会这么不大方？你给我们这么一点，哪里是父亲给儿子钱？你这是打发叫化子呢。”刘玉凤说
肖箩没说话，但心中更是愤恨，这老不死的，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找人演了出那么精彩的戏，他倒好，钱仍是一人一半，自己费那么多的力，倒让老大占了便宜，真真是老鼠给狗搬倒盆。她还不满！不满的应该是我才对。
谷成说：“你叔就只给了我两万元钱，我们花了有八九百的样子，给你们每人9千，我跟你妈就只留了一千块钱了。”
刘玉凤说：“那就把那一千元也拿来，你们两个老的，我们管你们吃管你们喝，你们还要钱干嘛？”
肖箩说：“他才给你这点点钱，怎么给复生倒那么多？”
刘玉凤忙说：“是呀，你一个亲兄弟倒不如一个外人。这钱应该给你，你就去跟复生要去，为人不能这样，不应该他得的，他就不应该去得。”
谷成说：“可那是你叔给他的，我怎么去要？何况复生也不是外人，他是你叔的孙子。”
“嗬！他算什么我叔的孙子？”刘玉凤气愤的说，“他一个大路上捡来的孩子，还不知是哪个的野种，若不是我婶，早不知道死在哪里去了，我婶把他养大，已经够他感激一辈子的了，为人可得知足，他怎么还能想我叔的钱呢？你跟我叔是一个胎里养出来的，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这钱理应给你。你说我叔给他的，谁知他是骗来的还是偷来的？你是我叔的亲兄弟，这事你有义务去管。”
谷成听了，心中又气又恨，想自己太心软了，明知是这样的不孝子，偏偏以为他们已经变好了，然而狗又岂改得了吃屎呢？一时心灰意冷，便把剩下的那一千块钱也拿出来，说：“都在这里了，你们都拿去，叫我去向复生讨，我没有这个脸，你们谁有脸去要，你们谁要去。”说完把钱放在桌子上，耷拉着脑袋再不说话，他心中的后悔不能用言语来形容，这些不孝子，还以为他们真的良心发现了呢！
钱放在桌上，谁也没动。忽然，肖箩一把抓过钱，说：“这个年两个老的是在我那里过的，理应给我。”
刘玉凤见肖箩抓钱，眼疾手快，一把抓了过去，抓住了大嫂的手。
“凭什么应该给你？又是你非要把两位老的接去过年，我当时可并不同意，在你那里过年的时候，两位老不死的偏心，还不知道私下已经给过你多少了呢。你使这么毒的手段，我还没说你，你倒得了便宜卖乖巧！”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说两位老的给了你钱才是真的。你还嫌少来骂街，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快放手，不然每人500元也行，你先把这几天两位老人的花销1000元给我摊派一半，不也是500元吗？所以这1000元给我刚刚对。”
“你娘才放狗臭屁，你搞了什么海龙海马给老人吃？就花了你1000元？还是吃了你的尸身烂肉？”
肖箩一把打开刘玉凤的手，拿了钱就要往兜里揣，刘玉凤嘴里骂着，一把扑过来就抓住了弟媳的头发。肖箩同时一手抓了大嫂的头发，一手便揪住了她的衣襟，顿时两人扭打在一起。那一千块钱碎的碎，飞的飞，散了一地。
社玉吼道：“操你妈的，你抢了钱还敢打人！”便上去揪扯嫂嫂。
社平也吼道：“我才操你妈，明明是你老婆先打人，你还帮她，她们娘儿们打架，你个男子汉大丈夫去起什么哄？”说着随手捞起一条板凳便向社玉头上砸。
谷成坐在当地，连看都不再看这些孽子们一眼，就好像眼前这场繁华热闹根本与他无关，就好像一个入定的老僧似的。
五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扯一下这个，又拉一下那个，哭也哭，劝也劝，也不知被谁搡了一下，终于瘫倒在地，像嚎丧般大哭起来，哭得正如一首凄惨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