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不断的打在了小偷的身上,可是谢朝阳感觉自己也已经越来越无力,一股悲愤之气从心中不断涌起,又有两刀砍在了身上,谢朝阳感觉自己拿扁担的手似乎再也无法抬起,血越流越多,谢朝阳感觉气力正一丝丝的随着血流出来,消逝在了地上,终于,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那刀重重的从胸口插了进去。他双手猛的抓住尖刀,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他呆呆的站了良久,似乎有一个世纪。
他想起了妻子那挺着的大肚子,他想起了脸上充满了笑的母亲。
“他们还在等我买菜回去呢。他们还在等着我回去吃饭呢。”他想。
然后他就轰然倒下了,像倒下了一座铁塔。那一刻,似乎有一万年长久,其实却只是一瞬间。
小偷猛的从谢朝阳胸口抽出尖刀,向外边冲去,人群惊恐的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小偷见路边停着一台摆租的摩托车,猛的跳了上去。
“快走。”他喊到。
司机看了看那架在自己后脖子上的血淋淋的尖刀,忍不住缩了头,心恐惧的颤抖了起来,但他几乎没有迟疑地就发动了摩托车。人们纷纷追上去,看摩托车如何尖叫着疾驰而去。
十分钟之后,在此不远的一个治安亭上的警察才赶到现场,二十分钟之后,同城的120车才响着警报赶到了。
然而终于没有抢救过来,谢朝阳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谢朝阳出事这天是9月9日,这一天晴空万里,碧蓝无云。对于谢朝阳的家人和朋友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第二天是9月10日,教师节,一中的全体老师都罢了课,上街游行,组织与领导者就是向小云。
游行的老师排着整齐的队伍,举着谢朝阳的遗相,默默的前行,他们没有打条福,没有呼口号,队伍里静默得可怕,只响着整齐的脚步声,在做着他们悲痛的表示和抗议的代言。
沉静里面汹涌澎湃着大家对事件的愤怒:对当局无能的愤怒,对公安局派出所不作为的愤怒,对群众神经麻木冷漠无情的愤怒。
他们不时的有人把一张张红纸在大街各处墙壁上张贴,那是小云起草的抗议文章:
《致全县人民的一封信》
9月9日是一个悲伤的日子,这一天万里无云,天气晴朗,可是对于我们正阳县每一个心中还有良心,胸口还有正义的人来说,这天却下了天寒地冻的雪,不,是下了血,这血让我们不但身寒,而且心寒。
9月9日的上午,一中年轻教师谢朝阳在菜市场买菜时,看到一个小偷在偷一个老人家的钱袋,谢朝阳立时上去制止,可是猖獗的小偷不但不害怕,反而把老人推倒在地上,谢朝阳愤怒了,他立时与小偷争斗起来,并制服了歹徒,可是围观的群众数千人却无一人向前帮忙,歹徒拿出了尖刀,我们英雄的谢朝阳在被歹徒连刺几刀之后,仍顽强的与之博斗,围观的群众仍无一人向前帮助,面对歹徒的尖刀,英雄谢朝阳毫无畏惧,围观者却都冷漠的看着,就好像看一场精彩的耍猴子把戏。
谢朝阳死了,他死于自己的英勇,他死于群众的冷漠,他死于政府的无能,他死于公安的渎职。面对这个现代却缺少正义的时代,面对这个法制还依然无序的社会,面对这个没有公理只有强权的弱肉强食的社会,我们英雄的谢朝阳,是时代仅存的良心,是我们看到的希望。正如鲁迅所说,当我们的民众面对强者,愤怒着却抽刃扑向更弱者的时候,我们英雄的谢朝阳不畏尖刀,不畏狠恶,不畏流血,他用自己的鲜血在我们这个冷漠的社会上下了一剂最强的药,打了一针最强的针。
谢朝阳死了,这不只是一个英雄的死,这是正义的死,有情的死,法律的死。从此我们便只剩下骑墙与中庸,只剩下冷漠与无情,只剩下贪官和污吏,只剩下混乱与不安,当我们的民众仍是把粘了夏瑜鲜血的馒头当宝药的民众,我们的社会就依然是那个黑暗的社会。
但是,我们还没有完全麻木,虽然我们发生着数千人围观,看着歹徒杀害英雄的令人切齿的事情,虽然我们还听到报导:面对一个拿刀的歹徒,一车的人便看着歹徒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奸女人达五个之多,而这车上的人不但都是受害者的老乡,其中甚至还有受害者的哥哥,虽然我们这个社会可以被超女感动得流泪,面对身边的矿难与累累尸骨却能够无动于衷。但我们也不用绝望,因为我们有谢朝阳,他用他的鲜血验证了人心还有热情,他用自己的生命证实着世间还有英雄!
我们的英雄死了,我们恨那些麻木的围观者,但我们无言,千年以来的中国人的劣根性,鲁迅已经批判了很多,可是至今没有改变。我们的英雄死了,我们恨那些无所作为的公安工作者,但我们无言,官僚主义仍是千年的根深谛固。
小云的手机不断的响起,小云看都不看一眼,但铃声经久不息的固执的叫响,小云拿出来一看,是局长郭晓燕。小云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翻盖。铃声又固执的响起来,小云干脆关掉了手机。郭晓燕又急又气,县里面已经知道此事了,大为震怒,郭晓燕不敢掉以轻心,忙驱车赶到现场。见是局长来了,老师们都停住了脚步,默默的站在当地。
郭晓燕径直走到小云跟前,两人互相熟视了良久。
郭晓燕柔声道:“向小云,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违法的行为你知道吗?”
小云瞪视着郭晓燕,冷冷的说:“郭局长,请问我违了哪条法?宪法还是刑法?哪一章哪一条?”
郭晓燕说:“我说你不过,反正你不要这样做了,这样对你不好,你何必呢?何况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涵义呢?谢朝阳已经死了,我们谁不悲痛?可这怪得了谁?他是见义勇为而死的,是英雄,我们敬佩他,但我们这样做,不是反而坏了他的名声吗?他的死我们能怪政府吗?”
“我们游行,不是只针对什么,我们是针对所有,针对冷漠的群众,让他们感受一下英雄的壮烈;针对不作为的政府,让他们意识到,社会治安已经混乱到什么样子,针对脓胞的公安局,让他们明白,他们是抓坏人的,不是吃干饭的,更不是与坏人混杂的。我们只是表示着我们的哀思。”
“有话好好说,你先叫老师回去上课好吗?学生不能一日无师,不能一日没课,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小云不理,郭晓燕向老师们大声呼喊,叫他们先回去上课,没有人应,县长张爱民已经来了,他先是对着小云一阵斥骂。
“你身为一个副局长,发动老师游行,这是一种严重的政治行为,说得好听点是扰乱治安,扇惑人心,说得不好听,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张爱民厉声说,“你赶快叫老师们回去上课,否则我饶不了你。”
“请问张县长,这是哪一部哪一条法律规定的?我怎么没看到?”小云冷笑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不敢戴。”
他想说“您这是污蔑,认识您这么久,我倒还是第一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才能,可惜呀,您是生不逢时,若是生在文化大革命时代,岂不是可以大显身手?”但他终于忍住了,毕竟他是自己的岳父。
“我只记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五条规定: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我们什么都没有犯,我们只是行使了我国宪法付于我们的权利和自由。”
“你给我马上回去,否则我撤了你的职。”
他想说随便,但忍住了。校长已经对老师们下了命令,谁不回去,马上下了他的岗,于是有人松动了,有人害怕了,当一个人走出队伍后,便陆陆续续的有人走出了队伍。最后只稀稀落落的站着几个人,张爱民与郭晓燕也懒得再理他们,开着车走了,小云站在当地,一阵风吹来,他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心中沮丧,气愤,伤心各种感情纷至扰来,冲击得他的心似乎也散得七零八落。就好像正飘落的一片片秋叶。
轰轰烈烈的抗议结束了,随后便是几个最好的朋友与县里面的交涉,他们提出要求:一、抓住凶手,严惩凶手;二、落实见义勇为称号,给家属以补偿。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天,凶手仍然没有抓住,根本就谈不上严惩不严惩了。至于见义勇为,县里说:小偷偷了他自己的钱包,他因此与小偷博斗,虽然勇敢,却称不上见义勇为。因为见义勇为的标准其中有一条是:同正在进行的侵犯国家、集体财产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安全的违法犯罪行为作斗争的。说明了得是侵犯国家、集体财产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安全的,可没说与偷自己钱的行为作斗争的也是见义勇为。
大家再次愤怒了,为了正义,谢朝阳都已经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而他们竟还吝啬一个见义勇为的指标。这些官僚!是不是见义勇为是小事,可是却足以伤害所有正义者的心,英雄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寒。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大家才罢课游行,现在他们并没有改变态度,仍是这么说,大家空有满腔愤怒却再也发不出来。大家只能一遍一遍的找相关部门,大家叫小云去找张县长,小云拒绝了,他说英雄不是靠吹出来的,见义勇为又怎么能靠走后门呢?我们不要寄希望于强权,依傍于关系。谢朝阳是英雄,谁也抹杀不了,我们要通过自己的斗争,争取得到公正的对待。
但县里说市里不同意,大家便又走到市里,可是市里莫名其妙,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县里根本就没有报上来。
大家又愤怒的找到县里,他们说得有证据。于是大家去找到了当时的几个目击者,其中就有那个被偷钱的老人。让他们出了证明。并说如果再不解决就喊电视台的记者来曝光,有人便给在省电视台当记者的同学打了电话。
县里这时才勉强答应重新认定。
最后谢朝阳终于被定了个见义勇为,对于父母、妻子、女儿们总算个安慰。可是小云却因这个事件被免去了副局长职务,并因此造成了家庭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