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军休整了一个多月,各营消化新兵也已差不多了,而左良玉却出人意料的不攻江北麻黄等地,却开始乘船沿江西上。其实这也好理解,因为满州鞑子已经出关了,奉命勤王的凤阳总督马士英已经回来了,马上就可以出兵英、霍、罗田一带,策应左良玉。
左良玉虽然大字不识,为人却很机警,知道崇祯皇帝是个急性子,对自己这样手握重兵的军阀比较纵容,可对孙传庭这种带兵的文臣却不会客气。从自己知道的信息来看,孙传庭马上就要出关了,现在李自成已经全力准备迎战了,顾不上自己了。自己虽然这两年被李自成打怕了,可自己并不怕张献忠这个手下败将啊,虽然这两个月献贼在武昌招了不少新兵,但新兵也要训练几个月才能有战斗力啊。自己现在已经看出来了,大明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武昌可是个好地方啊,九省通衢,商贸发达,也是一个军事要地,只要自己占领武昌,凭江固守,以观天下之变。
张献忠听说左良玉来了,连忙招集诸将,商议应付之策。结果认为如果死守武昌恐怕岳州的明军来攻,与左良玉南北夹击,那就危险了。所以决定,分城内之兵于城外,分守各山谷湖叉。大西军都动员起来,各驻州县要道,武昌只留谢凤洲与张其在率驻守。张献忠则带着四个儿子率领大军破咸宁,分三路屯白罗山、白石矶、嵩洲等山谷,就等左良玉来攻武昌城,各军就能把他给包了饺子。
谁知道左良玉这厮跟李自成交战是屡出昏招,可打张献忠时却智计百出,攻占了靳黄二州城,渡江占领大冶、武昌两县,并不直接进攻武昌府。而是让部下一军率领骑兵沿北岸西进,招抚北岸各州县;又令一部下率领骑兵沿南岸西进,沿途招抚华容、白浒一带军民;还派水军逆水而上,与南北两岸骑兵联络照应,搜索前进。如此步步推进,加上马士英的策应,左良玉倒也收复了不少失地,很多乡绅都杀大西官吏迎接左军。到了七月中,左良玉大军北岸进攻汉阳,南岸进攻武昌。
张献忠见左良玉拔掉了自己在武昌北部的层层防线,已知武昌不可守,遂率本部大军从咸宁下湖南,同时命令张其在由通山侵入江西,扰乱左良玉的后方。
张文秀跟着张献忠准备进攻岳州,赵平的第一大队早已回来了,好险,由于行军速度快,赶在左良玉和马士英进攻前回到武昌。至于周文江和汤志,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也管不了。
大明湖广高级官员都聚集在长沙,但真正的封疆大吏只有三人,湖广巡抚王聚奎、巡按刘熙祚、偏沅巡抚(主管整个湖南)李乾德。三人在崇祯十六年初,驻军于常德、岳州和长沙一带,本来是防备李自成的,没想到武昌被张献忠偷突袭得手,楚王被杀。要是两三年前,失陷省城和藩王,抚按等官员得押赴京城问斩,但现在大明千疮万孔,许多州县官员都赴任不去,陷藩丢省之事多如牛毛,皇帝已经追究不了了。虽然皇帝暂时没能力追究他们的失职之罪,但现在张献忠已然打到湖南来了,只好赶紧商量对策。王聚奎为人懦弱,刘熙祚也是忠心有余才干不足,只有李乾德略通军事,故湖湘战事实际靠李乾德主持。
刘熙祚最为忠心,认为王聚奎身为湖广最高长官,应该督师北上,迎剿张献忠。王聚奎有些胆怯,忙道:“长沙本有吉王,现在惠王也避难于此。我身为楚巡抚,有护藩之责,怎能离去。李巡抚精通兵略,我看还是请他去主持好了。”
李乾德不敢驳了王聚奎的面子,只好应道:“若说收复武昌,正是湖广巡抚的职责,乾德怎敢月代庖。不过防守岳州,正是在下这个偏沅巡抚的职责,义不容辞。下官愿率五万大军进驻岳州,阻止献贼南下。”
王聚奎猛的被李乾德拿武昌的事刺了一下,很是不爽,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听得他愿意去岳州,大喜,马上准备饷粮,送他北上。李乾德到了岳州,马上就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将张献忠的前锋军张四虎全部歼灭。
张献忠听得败讯,大怒。这个张四虎是自己的一个义子,很是勇猛,自己倒不是痛惜死了这个义子,毕竟张四虎并不象可望定国文秀能奇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并没有什么父子情义,不过是笼络他让其效死力罢了。自己是怒前锋没有攻下岳州,如果自己被阻在岳州城外,而左良玉追来,大西的形势可就大大的不妙。
于是,张献忠一发狠,亲自督战,十数万的大军漫山遍野的向岳州城外的战略要地城陵矶扑去。张文秀跟张献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总算见识了一下他的“王霸之气”。有了大西王的督战,就算是前军死光了,后军也不得不上,敢有回头看一眼者,立斩。
李乾德看到张献忠部战了半天,后军踏着前军的尸体一直往前,无一个后退的,知道守不住,趁天黑逃回了岳州。在岳州守了几天,外援不至,只好弃了岳州,留总兵孔希贵守湘阴,自己回长沙去了。
张献忠能在明末驰骋近二十年,确实有些真本事,底下的士卒确实比较勇猛,也可以说是比较凶狠,有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势,但是没什么阵法,单兵作战能力较强,合力却不是那么大。张文秀觉得自己的飞虎军在个人的气势上并不比张献忠的本部强,所幸自己并不强求单兵作战能力,毕竟战争是合作的艺术。
李乾德退出岳州的时候,把能抢走的民船都枪走了,须知岳州是湖湘七府商船的出入口,有船舶数千只。等大西军进岳州城时,只有一千多只船了。
本来张献忠预计能在岳州能夺得数千只来补充自己的水军,因为自己的船连同水手大多被左良玉夺去。既然湖南水网密布,从水路进攻长沙是最好的途径。但是可恶的李乾德不但抢船,还抢人,也就是那些水手。张献忠在岳州招募了数天,杀了好几个人,才招了数百人,并且还是不甚精通水性的船上商民。
八月十五,中秋,张献忠置酒岳阳楼,然后带领官员乘船经过洞庭湖与黄昏时分直抵君山脚下。众人由崇圣寺鱼贯上山,到了湘妃庙前,借着月光,远眺洞庭湖,只见一碧万顷,渺然无际。西风徐来,吹起波涛叠叠,上映皓月,荡漾湖万点晶光,宛如金蛇乱舞。回望岳州城,灯火点点,犹如繁星。
大西军中高层大都是北方人,而且新降的南方人在左良玉进攻武昌的时候基本做了炮灰,这些北方佬哪里见过如此美妙湖景,都乐不可支。张献忠也不例外,自从上次在黄鹤楼赋诗一首后,现在也是诗性大发。汪兆龄一看这个架势,暗叫苦也,张献忠如果作诗,下面众人也得做,但这些人不光是文臣,也有武将,要让这些武将作诗难度太大,再说张献忠的诗顶多就打油诗的水平,流传出去会贻笑大方的。于是马上说道:“自古诗酒相连,刚才吃酒尚未吟诗,如今未带酒来,有诗也不会夹妙。不如明日一早携酒前来,咱们君臣痛饮后再吟诗作赋不迟。臣闻这湘妃庙里的神甚为灵验,不如我等去庙里神前占卜一卦,看看何日可取长沙。”
没想到汪兆龄卜卦的专业能力太差,连卦三次都不是好卦,旁边徐以显旁征博引勉强唬弄过去,才把张献忠的怒火压下去,老张问道:“这是他娘的什么鸟神?专跟老子作对。”
徐以显陪笑道:“相传她们是尧帝之女,名叫娥皇、女英,二人同嫁给舜帝为妃。因舜帝巡狩天下,二妃同来,曾游此山。后来舜帝崩于苍梧之野,二妃哀痛,在此投湖而死。有人曾见她们踏水凌波飞升而去,故后人立祀于此。”
“妈的,原来是两个淹死的女鬼,晦气。”张献忠命人把这两座神像打了,方才解恨而去。一行人到崇圣寺去,饮过柳毅井水,又来观看洞庭君的塑像,张献忠看案上有过卜铰,便拿在手中道:“我要从洞庭湖泛舟去取长沙,就在这洞庭君处问个吉凶吧。倘若吉利,就给个阳卦吧。”说罢掷出。谁知却是个圣卦,献忠大怒道:“你这个鸟神怎能阻挡于我,老子偏要从水路去取长沙。说完就放了一把火,烧了神殿,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岳州城。
张献忠回城后,命令全军一律上船,连夜南下。经过汪兆龄和徐以显的哭劝,第二日,以临时水军为主力,骑兵沿湖边照应,一路南下,准备由洞庭湖进攻长沙。谁知过了君山,大风忽起,波涛汹涌。这船本来是商船而不是战舰,并且载人过多,水手还不怎么熟练,众人看到大风起,各船左右摇晃,畏缩不敢向前。但张献忠一想到那两个神卦,偏偏不准众人后退,命令各船划桨。这些水手熟练的太少,用力不齐,船身摇晃,一时风浪打翻了一两百只船,众军纷纷落水,最后连张献忠和徐以显也落水,众人慌忙把两人救上来。汪兆龄跟张可望商量后马上下令退回岳州。
张献忠救醒了,而徐以显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死了。也难怪,当时他两人在一条船上,也是同时落水,众人当然是先救张献忠,等把老张救上船后才去救徐以显的,这么一耽误,徐以显的命就没了。
这次各营都有不少士兵淹死,独独张文秀部没有损失,因为其部下都会水,并且摇船用力也比较均匀,基本没翻船。
张献忠第二日醒来,哀痛徐以显等身死,经各位劝说,同意由陆路进攻长沙,但还是痛恨洞庭湖,下令把所有船只焚烧于洞庭湖。不管身后熊熊烈火,大西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