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不断地击打河水，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来。想到昨晚那个倒霉的绣球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我的面前，然后，一大堆铺天盖地的好话把我吹得云里雾里，雾里云里，我就头痛。趁着夜半无人，我溜到码头，船家倒也爽快，价钱还没谈好就把我拉上船了。
河在远方分叉，突然我发现船家把船头开向江阴。
我喊道：“船家，麻烦你把船掉过头来，我要去扬州。”
“不——”船家说道，“公子必须去江阴。”
这是哪里的船家，怎么有这样对客人说话的呢？
“你马上给我掉头。”我毫不客气。
“紫蕊姑娘在江阴等你。”船家对着我说道，“那么公子还去不去江阴？”
“你怎么知道紫蕊在江阴？你是谁？”
“燕大侠真善忘——”说完，船家一下掀起斗笠。
让我意外的是船家竟然是个女人，更加让我意外的是她就是当天在天刹门送上裴青人头的那个老妪。
“我以为你躲在江湖某个角落，不敢出来见人啊。”
“左娘和紫蕊在等着我们，快点。”老妪说完，用力地撑起杆来。
“等等——”我想起什么。
老妪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我看着她说道：“你口中说的左娘莫非是毒娘子左颖？”
“正是——”
“怪了。”
“怪了？”
“裴青是你杀的，左娘怎么会放过你？”
“哈——”老妪大笑道，“裴青是我杀的那又怎样，左娘本是天刹门的掌门夫人，自从被裴青勾搭之后，不仅被踢出天刹门，还得不到他的承认。自己惹上麻烦，又来找左娘套近乎，这种畜牲我杀了又怎样。”
老妪越说越激动，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这个老婆婆，想不到她比毒娘子还毒。
我试图打断她，问道：“你知不知道，左颖和紫蕊去江阴干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
看着这慢的离谱的河水，我说道：“这水速也慢的太过分了吧，照这速度我们要什么时候才挪到江阴。”
“那是什么？”
我随着老妪指着的方向望去。
一具尸体靠在岸边，看样子死了不是很久。
河流很快拐过一个弯，我们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河水会如此之慢了。
一艘大船堵在河的拐角处，周边堆满了还没腐烂的尸体。船上插满了箭，千疮百孔，舱里灌满了河水，只有甲板和横杆才露出水面，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停在上面。
我们的小船靠近那艘沉船，几只鸟受了惊吓，争先恐后地离开了。其中有一只可能是因为吃的太饱，动作显得有点迟钝，拍了半天的翅膀才勉强掠着水面飞起来。
我在岸边走了走，不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捡起来看，是个腰牌，上面写着：一风镖局。
镖牌的主人被人割下了头，身上中了多处外伤，看样子不像是会武功的人杀的，好像是给人群殴打死的。老妪在旁说道：“一风镖局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大有来头，每年找他们押镖的人不下数千，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像是在押镖，倒像是在游山玩水。这么大一艘船开进这条河来本来就让人纳闷，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突然，老妪大叫一声，我随着她的喊声望去。只见，水面泛起一堆水花，从水里出来一个女人。
看着眼前这个湿潞潞的女孩，我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一风镖局的丫环，叫路路。”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叫路路的女子顿时哭了起来，不过由于她刚刚泡在水里，如果不注意看眼眶是红的，很难发现她是在哭泣。
她抽咽了几声道：“我本是随小姐来游山玩水的，不想来到这里，半路杀出一群黑衣人把整条船上上下下数百人全杀光了——”说到激动处，路路难掩悲伤，纵情痛哭起来。
“哪位是你的小姐？”我问道。
她指着不远处一个尸体，那尸体的面容被人毁得面目全非，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容貌。不过，从尸体一身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大家闺秀无疑。
“大侠，不知如何称呼？”路路问我。
“燕玉楼——”
路路兴奋地说道：“你就是飞刀夺命燕玉楼？”
“正是——”
老妪催促道：“燕大侠，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我们刚想挪动步子，路路立刻阻止道：“燕大侠，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老妪再三催促道：“左娘和紫蕊在江阴等着我们赶过去，闲事就别管那么多了，走吧。”我望了路路一眼，眼神似乎在告诉她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还要继续赶我的路。路路望着小船缓缓驶去，不忍离开。
由于上游被一艘大船堵住了，下游的水位明显低了很多，长长的竹竿显得有点多余。
突然之间有一种山崩地裂的感觉。
“怎么回事？”老妪嚷道。
狭窄的河道一下涌进了许多河水，水呼啸地向我们的小船扑来，一叶轻舟经不起大风大浪很快就被掀翻了。浪把小船打碎，然后再吞进河水里。我抓住时机，跃上了岸边，望着滔滔河水滚滚而去，无能为力。河水把老妪的声音淹没了，只听见水撞击岸边发出的轰鸣声。
我刚想往下游去看看，上游一个人影逐渐向我走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的女子路路。
我追上前去，喝道：“是你决了上游的大船，让河水冲下来的，是吗？”
“除了这个办法，我不知道怎么把你留下来。”路路无所谓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可能会要人命的？”
“他们是你什么人？我听说燕玉楼是江南名客花途的义子，刚才那个老太婆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不管她跟我有没有关系，你都不能滥杀无辜。”
路路问道：“那不做都做了，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为他报仇吗？”
我回过头来，向着下游的方向跑去，至少我应该做点东西。
“喂——你去哪里？”路路紧跟过来。
河恢复了原来的水位，河水也不像刚才那么急了。我沿着下游仔细搜寻。河边有很多本来在上游的尸体，全都被急驰的河水带到了下游散乱地堆积起来，我只能一具具地翻过来仔细辨认。最后，始终找不到老妪，应该高兴还是伤心？
路路在一旁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唯有节哀；人若不死，那就应该高兴。反正活着的就应该好好活下去。你看——这些尸体全都是一风镖局的，没有死的我只能帮他们完成未完成的任务。”
“你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吗？”
“我没错，无需辩解。”路路两眼毫无愧意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