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被战争蹂躏得疮痍满目的国土,帝国的统治者们忧心难平,他们急切地恢复被战争破坏的社会秩序和经济环境,首要地是发展生产,于是颁布了土地法令,下令人人有耕地。对战后没有主人的土地进行重新分配,鼓励平民耕种。平民百姓从此有了自己的土地,也就意味着有了自己的利益。对那些不劳而食的旧势力、六国世族迁徙散居到关中,也分配给他们相应的土地,使他们转变而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从而促使他们尽快从心理上融入到帝国大众之中,成为帝国的顺民。
怀着建设一个新的强大帝国的宏伟理想,帝国的统治者们开始了规模宏大的建设高潮,帝国的建设全面展开了,各项工程纷纷开工了。然而工程的建设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最先采取的措施是强制六国的高级战俘进行劳动改造。这显然不能满足大量的劳力需求。就又将各地犯法的刑徒押送到建设工地,依法监管劳动。但是,仍然难以解决劳动力的短缺。征发劳役就成为必然的措施。
频繁的征发夫役加在了帝国的民众头上了。他们被迫离开家,离开自己的土地,离开亲人,去修长城,去修堤渠,去修帝陵,去修驰道,去……所有急需人力的工程。而很多人就再也没有能够回到家。
各种劳役、赋役越来越多,似乎没有停止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家庭失去了男丁的支撑,留在家里的都是妇幼老弱,大量土地因为无力耕作又渐荒芜了,民众的生活陷入困荒之中,又回到了战争之前的状态了。
怨愤渐起。
人们说:这种无限期的赋役,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呵。虽然我们有了土地,但是我们却不能耕种自己的土地,我们被捆在了各种工地上,我们先得服完各种劳役,这一切又似乎没有止境。
立即就有人附和说:我们越来越成为专制的奴隶了,这比战争还难以忍受。
于是更有人说:应该抵制这样无休无止的劳役,我们有权过自己的生活,这样的政权实在是暴虐。
人们才从战国的战争灾难中解脱,虽然有了和平,却又陷入了沉重的劳役,并且是如此地不堪忍受。
虽然,这种无止境的义务――历史地看,帝国的每一个举措都具有长远的意义,具有现实的正确性和深远的重要性,但是民众却关注的是自己的土地,以及土地上可见的庄稼,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帝国,但是他们现在更需要一个饱满的收成,他们需要的是每天的具体的生活。民以食为天,对于民众来说,吃饭才是最大的政治。
饥饿、年馑、恐慌又沉重地压在了民众的头上。更有劳役的重厄,令民众陷入深深的苦难之中了。
忧郁的情绪,紧紧地抓挠着民众的心,更渐渐地浸染、蔓延开来。一种失望的悲观情绪在民众中流行开来。各种小道消息迅速传播,一些恶毒的谣言也被没来由地流传开来。
尤其流传久远的就是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
一个叫范杞梁的人被征发到北方去修长城,结婚刚三天的妻子孟姜女只能孤独地守在家中。七年过去了,还不见他回来,她便跋山涉水,去修长城的地方寻夫。当她历尽艰辛终于来到长城时,却再也见不到他的丈夫了,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人,当她看到倒毙在城墙边、山壑中的役卒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只有一个心愿――找到丈夫的尸骨,带回家中,埋进祖宗的坟场。然而,面对苍莽的大山,蜿蜒的长城,她又怎么能够完成心愿,她只有无助地哭泣。她凄惨的哭声,震撼了天地,以至于上天也降下倾盆大雨,雷电击穿了她眼前的烽堞,一具尸骨露出在她的眼前……
其实,如果我们客观地分析,从这个经过后世人们艺术加工的形象中,可以发现一个真正的无法掩盖的事实:当时的夫役太重,所有的男丁已经都在帝国的工地上了,再也没有更多的男丁可以征发了,于是妇女也被征发去修长城或是别的工程了,这些妇女的苦难更为深重,她们只能以泪水向上天泣诉。
唐人有诗叹曰:“秦之无道兮四海枯,筑长城兮遮北胡。筑人筑土一万里,杞梁贞妇啼呜呜。上无父兮中无夫,下无子兮孤复孤。一号城崩塞色苦,再号杞梁骨出土。疲魂饥魄相逐归,陌上少年莫相非。”(唐代诗人贯休《杞梁妻》诗)。
其实,这一切的背后,早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这些被强行迁徙的六国豪门世族,在他们的心理上抱有对帝国的天然的反感,对于旧日的优越感怀有深深的留恋。帝国的这群高级俘虏们,在他们的心里并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失败,他们时刻都在梦想着恢复自己的爵位。他们不愿意成为帝国的臣民,他们仍然想保有贵族的身份。
而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平民家庭所遭受的战争的痛苦,更是难以从心理上接受帝国的统治,也不愿意承认这个帝国是自己的国家。因为,接受了帝国的秩序无异于表明他们此前所付出的牺牲都没有了任何意义,成为无谓的牺牲了,也不会受到帝国的抚恤。
厌倦、怨愤现在不只是旧贵族有,也已经成为民众普遍的情绪反应了。
六国的旧贵族们,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时机,趁机进行活动了。这群敏感的政治动物们,有着超乎平民百姓千百倍的灵敏嗅觉。这群大胆的反对派们,开始密谋策划新的行动了。
他们视千百万人的生命为儿戏,一心只为自己打算。为了他们怀揣着的自私的家族的仇恨,又想把人民拖入战争。
他们虽然无力进行军事上的进攻,但是他们却转而变换手段了,进行秘密的颠覆和破坏。
他们说:现在时机变得对我们有利了,我们将夺回一切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他们从我们手里夺走的一切。
他们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策划着各种颠覆活动,进行着各种可能的破坏。
当然,当他们联络到更多的力量,实力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后,他们就会挟裹着无辜的民众,发起叛乱。
他们做得很隐蔽。玩弄起来阴谋来,他们都是老手。
他们似乎互相不认识,显得很不引人注意。但是他们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秘密地往来,并且在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复辟的计划。然而,每当早晨到来,他们的神态都显得很温顺,很守法。任何一位见到他们的人,都以为他们很良民。
但是他们骨子里的寄生的基因,促使他们顽固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复辟割据之梦。他们觉得,向帝国复仇是合理的,是他们应该做的。他们在心底里拒绝改变立场,他们仍然想做贵族,而不愿做帝国的公民。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一群无视民众生命的自私鬼和混蛋。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发动着战争,现在虽然失败了,但是他们又幻想着发动战争,从而达成他们的愿望。他们想象着借助民众的力量,推翻这个帝国,然后由他们主宰这块大陆,由他们说了算。
他们也并不是白痴,他们也是很有政治头脑的。
他们向着平民百姓说:我们只是为了“建立一个和平、安定的国家。”我们将停止所有的劳役,让人们回到土地上,回到自己的家里。
这些很具有感染力的宣言,鼓荡着善良而向往美好生活的人们的心。很快就被更多的人们所接受。
其实,这只是他们借以掩盖真正目的的佞巧之语,认不得真的,是不会作数的。
由于别有用心的挑唆和支使,民间的积怨在累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