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飞扬整天不着家,有时一天有时两天。毛丽珊忧心忡忡,李兴亚却不以为然,照样吃得香睡得稳。
一天晚饭后,李兴亚和飞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好的节目只演了一会儿就开始广告,李兴亚不耐烦要换台,飞扬赶忙出声,“等一等爸爸。”把歪着的身子坐直了,盯着银屏看。
李兴亚觉得没劲,就拿起茶几下面的杂志翻阅起来。
毛丽珊端进来一盘桃子,给儿子一个丈夫一个,最后自己拿起一个。
电视里面的广告五花八门,越来越奇怪,动物能说人话,穿人衣办人事。不是药就是酒,看得人心浮气躁。
毛丽珊十分纳闷,平常最讨厌广告的儿子怎么看起广告来了?不禁也看着银屏。
屏幕上是一连串的时装广告,奇装异服,靓丽如画,竟呈色之美艳。
“爸爸妈妈,我有事和你们说。”飞扬看着屏幕说。
毛丽珊诧异地看看李兴亚,忙问:“什么事呀?”
李兴亚放下杂志,看着飞扬。
“我想做买卖。”飞扬放弃屏幕,专心地吃着桃子。
毛丽珊忘了咀嚼,含着半口桃肉盯着飞扬。
李兴亚倒沉得住气,拿起杂志接着翻。
“我考不上大学了,又不愿意让人管,所以想自己当老板。这些天我和一些卖服装的人在一起,我觉得他们的生活很适合我。”
“不行。”毛丽珊干脆彻底地截断儿子的话,咽下去嘴里的桃肉,半是激动半是生气地说:“还没发榜呢,你怎么知道你没考上?假如真的没考上,明年再考,再考不上再考,就这么考下去,我不相信你考不上?将来的社会是知识竞争的社会,没有文凭是吃不开的。你看看你姐姐,没等毕业就有好几个单位抢着要她。怎么也得上大学,就算是自费也得上。”
飞扬使劲地把没吃完的桃子扔进废纸篓,不耐烦地说:“要让我连着复读下去还不如杀了我得了。”
“你这孩子,复读有什么丢人的?李绣容你不是不认识吧,她整整复习了四年,去年不是考上了?谁笑话她了?相反,大家还都佩服她的毅力、韧劲儿呢。”
飞扬没吱声,抓过一边的报纸“哗哗”地翻看。
“你们北中还真有‘内秀’的人物啊!怎么早没听你说起呢?”李兴亚笑眯眯地逗着妻子。
毛丽珊立刻反感了,“你这是恭维呀还是嘲弄啊?告诉你,北中的孩子各个优秀,不仅内秀还不触犯法律,不信你去查查你们的档案,看看有没有北中出来的?”
“可是,北中出来的也不全是大学生啊?个体户也大有人在嘛!干吗像火上房似的?”
“哎,你是什么意思?”马上立起了眼睛。
“儿子大了,他有选择的权利,你若是硬逼着他去做他不爱做的事,一定会适得其反。像李绣容这样的孩子毕竟很少,咱儿子不行。难道你不希望咱们儿子快乐吗,我的大主任?”
“我反对你的观点。虽然他已经十九了,可终归还是个孩子?看问题简单,想法冲动,社会又这么复杂,将来后悔不是太迟了?儿子是我生的,你不管我管,你不要搞假‘动作’就行了。”这个爹不是在砸儿子的前途吗?
“瞧你说的?搞得好象我是个后爹似的。”扔下杂志,李兴亚向飞扬使个眼色。“好久没松筋骨了,儿子,陪老爸游泳去吧。”
飞扬会意,马上丢下报纸向卧室走。“我去换衣服。”
李兴亚也朝卧室走,毛丽珊紧跟其后,边走边嘀咕:“老李,游泳归游泳,你可不许乱说话呀。他现在在钻牛角尖,咱们可得有正事,否则,孩子的一生就交代了。”
“放心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带上门,把毛丽珊关在了门外。
毛丽珊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半个桃子。
时光进入了八月,兰母的病突然恶化。飘雪姐仨死磨硬泡终于把老太太送进了医院。办住院手续时,飘雪傻了眼。手套款加上衣停的汇款还不到住院的三分之二?她立刻后悔把钱还给了高剑。
收款的小伙子很是同情,悄悄地对飘雪说:“你快去想辙儿,划款的来了我先给你顶着。”
萍水相逢就这样的照顾?飘雪差点掉下泪来。晕头转向地往家跑,跑了一半又忽然停下:向谁家借呢?左右邻居能借的都已经借过了,有两家到现在还没有还上,怎么好意思再张口哇?怎么办?怎么办?…….忽然,她想到了水泥厂,立即像发了疯似地朝东跑去。
水泥严重亏损,内外债压得厂长整天地骂娘,不是非花的钱,任何人不得弄走一分。多亏了老陈,飘雪才拿回了下个月的生活费——四十六元五角。
兜里装着四十六元五角钱,飘雪的眼泪刷刷地流:四十六若能变成三百四十六就好了,可是,四十六是不可能变成三百四十六的,即使哭破了喉咙。上哪去弄三百块钱呢?沿街乞讨吧,或者把自己给卖了?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天堂里的爸爸,您帮帮您的女儿吧?妈妈不行了,女儿不能再没了妈妈呀!……
她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横穿马路,一会儿又跑到机动车车道上乱走,被过往车辆的司机骂成“白痴、疯子”。
她傻傻地看着骂她的人,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他们骂她的话:“疯子,疯子,我是疯子,我疯了吗?我怎么会疯——疯丫头——芳菲呀!”她大大喘口气,双眼发光,双手发颤,磕磕碰碰地冲向一个电话亭。
飘雪和芳菲赶到交款处,收款的小伙子告诉她们:“欠款由内科的王主任补交了。”
飘雪立刻趴在芳菲的肩上抽泣起来。
芳菲拍着飘雪,暗暗欣慰:妈妈总算没有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