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成了,那家小厂的老板早没了影儿,欠的最后一批手套款也泡了汤。黄土也挖不成了,为了尊严轻率跑掉,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回头了。但是,活着就得吃饭,吃饭就得用钱,没钱就得工作呀。
找工作并不是很难,招工广告,招工启示,由传媒到街头小报比比皆是,然而,若想找份好一点儿的工作却是很不容易。正规企业,招工的首要条件就是学历加实际经验,二者缺一不可。私营企业的招工条件好象是挺随和:招收服务员,年龄十八至二十岁,相貌端正,月薪面议……可是,真正干起来才明白——广告和事实相差甚远。
就说酒店吧,服务员不仅要负责分内的工作,还得去车站等客拉客游说客人,让他们明白——全市只有这一家酒店适合他们的消费。客人领进门,老板的后脑勺都在笑,否则,你就等着吃冷言冷语加冷脸蛋子吧。
飘雪的工作可没少找,却一份也没做长远,不是被辞就是被炒——因为她太不听摆弄,最长的工期也不足十天。工钱拿不到,还被老板们损得脸绿唇青。
这天傍晚,疲惫不堪的飘雪一进家门,等在门边的重霄就抓住了她的手。
“姐,别再出去了,看看你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了?我的同学都说,咱们是孤儿,咱爸还是工伤死亡,国家是有义务照顾咱们的。大学开课才一个多月,你跟校方说明情况,我想问题不大。你就不要管我们了,去上学吧,孤儿上学是减免学杂费的。”沉痛地说,沉重地呼吸着,仿佛扛着上百斤的东西走了很远的路程。
飘雪慢慢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重霄,心好似被猛地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痛由心底四散开来。缓缓地举起手她模摸弟弟的脸,颤抖着嘴唇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很难过!姐姐需要支持,你是兰家唯一的男子汉,你该支持姐姐走过这段路才是。不要听别人乱说,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只要你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我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重霄低下头,泪水簌簌而下。
第二天,重霄和月亮前脚一走,飘雪就躺回了被窝,一个多小时后才起来。打开大门,她的眼睛忽然就模糊了。
高剑推着自行车站在大门外,有些兴奋,有些错愕,有些疲惫地看着她。
“高老师是您哪?您来了很久了么?怎么不进屋呢?”一句跟着一句问着,掩饰着骤然见到他的喜悦。
“刚刚到。怎么,要出去吗?”温和地问。
“闷得发慌,想出去走走。”帮着高剑把自行车推进院子。
两个人进了屋子。
高剑坐下,打量依旧清贫的家,不胜唏嘘。
飘雪放下水杯,坐在高剑对面的椅子上。
“伯母——还是走了。可我却不在,真是抱歉!”
“您别这么说。她老人家一病十年,谁也料不到她会什么时候走。”
“伯母是哪天……”
“八月十号。咱们班来了好多人,所有的事都是他们帮着办的。”
“他们总算没有让我失望!”语气郁悒,眼神郁悒。
“他们一直也没让你失望啊!咱们班出了十九个大学生,十二个大专生,八个中专生。高老师,您怎么高兴不起来呀?”
高剑长长吸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又痛心又不甘地看着飘雪说:“我怎么能高兴起来?你竟然不在其中!”摇摇头,困惑地看着飘雪。“你怎么会考不上,这怎么可能?北中的头号种子会落榜?这不是天方夜谭吗?以你的资质、成绩、知识面是绝对能考得上的。说说,飘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说出来,咱们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补救了?”
飘雪一阵心酸:怎么能说,既然放弃就要放弃得彻底!收收心,稳稳神,调低睫毛,似羞愧似难堪地说:“高老师,您说的不完全对。资质并不是万能的,好的成绩也不一定能考得好,临场发挥才是关键所在。我有好几科都没考好,尤其是数学,后边的附加题让我作得乱七八糟,可能连一分都够戗拿到。加上我填的志愿过高,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高剑摆下手。“可是,模拟考试,除了政治你可科科都满分呀。而且,模拟试题和高考试题,在难易上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你说你怎么能答得糟糕吧?我不信,我绝不信!”
飘雪苦笑。“也许命该如此吧。考试那几天我就是不静心,答着答着题就走神儿,其实也没什么事。”平静地看着高剑。
“临场发挥是挺重要,但你说服不了我。即便是你神思恍惚,答出的卷子也会超过斯佳丽和玉如意的,我说错了吗?”
“高老师,您再说我就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好好好!说说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吧。”
“很好过。妈没了,活儿也少了很多,除了三顿饭、洗洗衣服、收拾卫生就是睡觉,这不,刚才我还赖在被窝里呢。”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仿佛被人逼着说出很难为情的事。
高剑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
“不好意思!明天我一定买盒烟。”
“烟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害人的,我几次想戒,最后却总是不成功。一遇到事就想吸,一有烦恼就想到它,唉!这已经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了。”叹口气,很认真地看着飘雪。“我教了八年学,你是天分最高的学生,不上大学实在可惜,实在是个损失!这个事实不是不能补救的,考虑一下,看看能不能复读一年?费用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不了。”简单又爽快地答,黑黑的眸子如两口深井,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风景。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就这么放弃你可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