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这位大哥送我回来的。”躺在炕上的重霄说。
迷茫没消失,惊慌跑进眼里,她立刻过去抓住重霄问:“怎么让人送回来?你哪里不舒服?”
展鸿温和地说:“他没事,不要紧的。”
飘雪搓着双手,眼神游移,很不自然地对展鸿笑笑。“谢谢您!您请坐。”话音未落,才想起椅子还在东卧室,急忙出去拿。
展鸿看着墙上挂着的黑相框里的老太太问:“是母亲吗?”
重霄点点头。“是的。三个月前走的。”
展鸿长长叹息一声。
椅子拿了进来,展鸿坐下了。
飘雪去倒水。
展鸿眼神凄楚地看着她绝美的侧面像。
飘雪把水杯放在展鸿伸手可及的地方,声音轻弱地说:“家贫礼薄,请多包涵!”
展鸿笑。“太客气了!这样不好。”
飘雪坐到重霄一边。“真对不起!我还不知怎么称呼您呢?”
展鸿轻轻摇下头,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噎在喉头:天天见面,竟然还不认识?“滕展鸿,医学院的实习生。”
“滕医生,您是怎么遇到我弟弟的?”
展鸿放下水杯。“我们纯属巧遇。今天我休息,同事说饮马河边的树挂很美,就想拍几张照片作纪念。快走到邮电大楼对过儿时赶上了他,”指指重霄。“他边走边看书,非常投入,有几次差点滑倒,可他仍然在看书。当他再一次要滑倒时我扶住了他,忍不住说‘你的眼睛是不是太好了?’他偏头看我一眼,接着就倒了下去。我给他检查过了,他没大病,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加上用脑过度,调养调养就没事了。”
飘雪忽然记起,重霄六岁以前老爱生病,而母亲每次带他看病回来总是闷闷不乐。原来他真的不健康!
“滕医生,不会有别的吧,不用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吗?”
“没大碍。多吃些营养的食品,再配些药物,不出半年,他就会生龙活虎。”瞥了眼室内,他暗自后悔是不是说多了话?
“我知道了。”轻轻地答,神情忽然忧郁起来。
展鸿坐不住了,站起来告辞。
“滕医生,在这吃顿便饭吧,没什么好吃的,请不要嫌弃!”飘雪真诚留客。
“改日吧。”展鸿拉开门,回头看见重霄起来了,急忙说:“躺回去,小兰,快让他躺下。”
飘雪看着重霄。
重霄却固执地下了炕。“没事。姐,让我送送滕医生。”
飘雪只好依他。
展鸿走了。重霄回了屋子。飘雪趴在木杖上看起了雪。
晚上,飘雪睡不着了,瞪大眼睛望着棚顶,不敢动也不敢翻身,生怕被窝里少得可怜的热气跑掉。
“不要,别走,别走哇……”月亮“哇”地一声哭了,接着便“咳咳咳”地开始咳嗽。
飘雪立刻翻身去拍月亮。“哎,快翻个身,又做梦了?”又抻又拽地帮月亮翻了个身。
月亮摸索着抓住飘雪的胳膊,抽噎着说:“姐姐,我梦见妈了。”
飘雪搂着月亮。“是吗?快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月亮又咳嗽一阵儿,然后睡了。
飘雪却无声地哭了起来。
墙壁上的老挂钟慢悠悠地走着,那苍老迟缓的脚步声,就如一个患脑血栓的病人刚刚爬下床来。
飘雪慢慢抽出被月亮压木的胳膊,掀开被子下炕到了北墙边,集中目力看墙上日历上面的数字。
“二十二号,离发工资还有八天。月亮有病,重霄要补,偏偏家里只有八天的生活费!月亮的病不能不治,重霄的营养不能不加。唉!干吗把钱还给大哥,脸皮扯厚不就行了吗?现在可怎么办?老天!老天!我该怎么办?……”她伏在墙上,一会儿用头顶着墙,一会儿用手捶着墙。突然,她像被一只神奇的的手点中了软穴,身子贴着墙缓慢地向下溜去。
人,最大的悲哀不是心碎,而是清楚地知道无路可走。
“噗——哗啦——”飘雪倒了,椅子也倒了,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圆桌上。
灯忽然亮了,月亮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看见飘雪,她光着脚跳下地,抱起飘雪惊恐大叫:“哎呀妈呀!出血啦。”
“别叫,没事。来,拉我一把。”
月亮半抱半扶帮飘雪走回炕边。“你快进被窝,别乱动,我去拿药水。”说完,哆哆嗦嗦朝门跑去。
“回来,披上衣服再去。”
月亮没理,拉门出去。
飘雪沮丧上炕,抬起手,摸着已经肿起来的额头,一阵悲凉冲上心头。收回手,她迷茫地看着手上的血迹,看着看着,忽然,她竟然“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而且笑得相当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