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家直大惊,说:“他没伤害你们吧?”
女的说:“没有,他一溜烟就开门跑了,我慌得人都没看清。我们想他可能才从你家出来,你看看,你家丢东西没有?”
木家直心里明白了大半,说:“好的,我看看。”
他来到林易渺房门前喊了几声“渺儿”,见没有回音,就到厨房里解开通往阳台那道门的反锁,打开门,只见阳台上开着灯,窗户上系着一条已经对半撕开并打结加长的白色床单,直达楼下那家人阳台上敞开着的窗户。
林易渺在大家的眼前离开了这个家,木家直重重地拍着大腿唉了一声:“怎么遇到这么堕落的儿子!”
林易渺赶回了宁文胜的家,他收拾好行装决心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他的家人,这里的太多都让他厌恶。
没有人为他送行,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打算离开。他会让梁芝洁留给他的东西陪伴着他,以前是那件有她缝补过的校服,现在多了一样——梁洁芝成婚那天给她的红包。他没有打开过红包,他知道一打开就会心碎,他就让它原封不动地揣在校服的口袋里。虽然梁芝洁已经离开了,他仍然觉得它们含有她的体温,一路上会散发温暖,即使孤单还能够坚持,即使寒冷还不至于倒下。
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还是想去看看梁芝洁,哪怕是远远地望上她一眼。除夕的城市空旷得象荒漠,他搭上了只属于他的末班车来到了梁芝洁的新房下面。新房里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人烟的样子。他在那里望了好一阵,来到小区门前假装一位客人问起梁芝洁住在哪儿。
保安这才仔细看看他说:“原来是你呀!你还来找人家?人家结婚出了那么大的麻烦,都不好意思住在这城里了,你还好意思来找她!她都被你逼得要到外地去工作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什么,去外地工作?哪里?”林易渺不相信他的话。
“听说是去省上。你就别再去骚扰人家了。”保安说。
林易渺恨不得揍那保安一顿,但他只选择了狂奔而去,一路上“啊,啊——”地大叫着。他的狂奔没有目的,没有任何人阻拦,也不会防碍任何人,仿佛真正地自由了。
这座城,这座他生活了三年多的城,这座让他曾经风光无比的城,为什么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儿的留恋?只有刻骨铭心的恨。
林易渺也不知道自己狂奔了多久,在满城都在放焰火庆祝新年之时,他累得跑不动了,停靠在一座桥的栏杆上喘着粗气。
路灯照耀下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林易渺想起它流了千万年,不知见证了多少人的恩恩怨怨,是否会记得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恩怨。命运真的就是,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水,流到海洋你就是海洋了,流到阴沟你就是阴沟了。他现在似乎就是流向阴沟的水,虽然他再怎么去挣扎也改变不了别人厌恶他的眼光,也改变不了他不愿接受的结局。他已经没有泛起碧波的念头与希望了,世界似乎都在拒绝他,就连刚才在末班车上他想给宁文胜发一条问候祝福短信,手机也在那时耗尽了最后一点儿电,他想宁文胜一定会怪他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即使世间还有一所属于他的大学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他,也失去了从前的吸引力——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离开了,远远地离开了这座城,也许就这样无言地成为永别,即使几年后走出那所大学有了再好的事业又有什么期盼呢?恨他的人却在这座城里欢笑,指望着他走出那所大学挣大钱光宗耀祖供他们衣食无忧。他想给予的人没有什么可给予,反倒被她照顾着;他不想给予的人却占有了本属于他的东西,还在索取,还要骂他咒他关他……林易渺浑身冰冷,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易渺在桥头一幕幕想起和梁芝洁在一起甜蜜的曾经,他感觉自己象卖火柴的小女孩,又冷又饿,还无家可归,只有靠幻觉生存。当一切美好的幻觉尽现眼前也就是他离开躯壳行走在通往天堂的途中;当那些美好的幻觉消失,他就抵达了天堂;当新年第一天人们在桥头发现了他僵硬的身体,他也就可以写成一部童话了,名字叫做《想念洁儿的小男孩》。
林易渺觉得自己真的在慢慢告别这个世界了,用一种他喜欢的方式,想念洁儿的方式,顶天立地的方式而不是随水漂流的方式。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林易渺的肩:“小伙子,怎么了,是不是搭不到车了?这么冷的天,要去哪,我送你。”
林易渺半天才愣头愣脑地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认真地看着自己,旁边的桥上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车。
老板模样的人说:“你神色不对,该不会乱想吧。你这么年轻,乐观些。去哪?我亲自送你。”
林易渺心想自己即使要死还有一件心事没了,于是说:“我想去木家村。”
老板模样的人不太熟悉这个地方,等他问清了地点愣了一下,木家村离这里有七十多公里。不过他还是说:“没问题,包把你送到。”
车上,老板问话林易渺都不怎么回答,林易渺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即使内心对这位老板充满了感激也不想说声“谢谢”,即使想痛哭一场也掉不下一滴泪来,即使夜已经很深也没有倦意。当他告别老板时,只知道他姓蒋。
这个春节,没有人想到林易渺是在老家度过的。他专门回去给母亲上了坟。他想自己春节之后一走出木家村,可能很久不会回来了,他要用一个春节的时间来陪伴孤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