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栋站在门口，没有走，静静听着从屋中传出的痛哭、嚎叫声。来之前，他已经预想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从邱五那里，他了解到吴咎性格非常冲动，就算换成别人，遭受了这么大噩耗，也会变得难以控制。
可时间紧迫，郑栋来不及过多考虑怎样劝阻吴咎。于是，他决定采用极端办法，一下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吴咎，让吴咎暴怒之下，充分发泄出来。等他心平气和之后，郑栋相信他能够接受这个现实。
可眼下怎么办，郑栋犯难了。
为了隐秘行踪，郑栋没有开车，而是借辆自行车，骑了三个多小时，天黑时，才溜进村子。郑栋先是去了村长家，然后就直接来这里，他本想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天亮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档案被烧，工作组肯定不会罢休，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让别人抓住马脚。
郑栋到不是担心自己，从得知邱五死讯后，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和邱五感情别人并不清楚，他也从没说起，可内心里他也正在经历着痛苦煎熬。郑栋是个孤儿，参加解放军后，邱五就是他班长，这么多仗打下来，他没死并不是运气好，而是邱五一次次把他从死人堆里抗回来。郑栋性格内向，从没向邱五表达过感激之情，可暗地里，郑栋早就邱五当成了亲哥哥。
邱五的死，郑栋自认没有办法，吴咎是邱五托付给他，为了完成邱五遗愿，郑栋早就打算好，实在不行他就给自己一枪，决不能让人从他嘴里知道吴咎下落，否则他没脸去地下见邱五。
郑栋低头看了眼表，凌晨一点多了，除非现在走，要不天亮时候，他是赶不回去。可从屋里持续传来的哭声，丝毫没有减弱迹象，他害怕自己就这么走了，万一这孩子做出什么傻事，等与是他害了吴咎。可从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一旦被人看到，一个市委干部竟跑到穷乡僻壤见一个下乡知青，就算工作组人再傻，也能察觉出问题……。
郑栋越想越怕，还没等他想出主意，“啪嗒”，拐角处传来一轻微响动。
“谁？”
郑栋压低声音问道，他攥紧拳头，紧紧盯着拐角处，再次问道，
“谁，出来。”
一个黑影磨蹭着走了出来。
郑栋心里一惊，从这人所处位置，恐怕他和吴咎谈话内容都被这人听去了。郑栋打定主意，只要这人想跑，立刻解决掉。事关两条人命，郑栋已经起了杀人念头。
要论武功，郑栋也许比邱五还差点，毕竟他武艺也是跟邱五学的，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和敌人你死我活拼杀，他武功也相当厉害了，三、四个吴咎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郑栋边说边靠近，他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一步迈过去，把院门挡在身后。
“俺，俺…是陈淑兰，就住在前面那院子里……”来得不是别人，正是陈淑兰。
陈淑兰虽说在躲着吴咎，可她一直在暗地里留心着吴咎。郑栋刚一出现，她就发现了，生怕这人是来为难吴咎的，所以一直偷偷跟着，等郑栋和吴咎进屋后，她便扒在墙角偷听两人说话。
尽管陈淑兰不了解吴咎过去，可从对话中，她基本都听明白了，吴咎亲人都被别人害死了。这种惨绝人寰事情，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李刚在她心里简直象魔鬼一样，让她不寒而栗。等听到吴咎痛不欲生哀号，陈淑兰早就哭得一塌糊涂，可她不敢哭出声来，生怕被屋里人听到，只好把手塞进嘴里，使劲咬着。
陈淑兰红肿着双眼走上前，冲着郑栋深深鞠一躬，头也没抬，眼泪又一次冲出眼眶，
“郑叔叔，俺，俺…谢谢你，谢谢你，……你是好人，你大恩大德，俺一辈子也忘不了，……呜呜……”
郑栋见对方是个女孩子，本来就很吃惊，可没想到她竟然哭得比吴咎还要伤心。忽然，他好象明白了什么，说话口气缓和下来，
“你是不是，很喜欢吴咎……”
陈淑兰先是一楞，脸通红，不好意思低下头，嘴里还是回答道：“恩。”
“刚才在屋外，我想你也听到了，吴咎遭遇很惨……我也不想多说。眼下我要急着赶回去。可实在放心不下吴咎。你能答应我，照看他吗。”
陈淑兰抬起脸，坚定得看着郑栋，使劲点头说道，
“郑叔叔，你放心走吧，吴咎哥有俺呢，…俺…俺…就是死了，也不让人害他。”
郑栋长叹一口气，说道，
“你要真喜欢他，就好好爱他，哪里也别让他去，我不是吓唬你，他只要走出这个村子，就会没命的……吴咎是个好孩子，也应该能是个好丈夫，只是这孩子命…太苦了。我看出来，你也是个好女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好好照顾他，他现在……”
郑栋摇着头，转身走了。
吴咎已经麻木了，就连陈淑兰进屋，他都没反应，直勾勾注视着前方，脑子一片空白，这一晚上发生事情太多了，超越他承受极限。此刻，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整个人傻了一般枯坐着。
陈淑兰也不说话，她默默收拾着屋子，将东西归置好后，又端来水盆，为吴咎擦拭脸上污迹。等她拿起吴咎双手，才发现这双手早已血肉模糊，烂得不成形状了。陈淑兰不敢哭，她怕引起吴咎伤心，低着头一点点清理着伤口，每一次触碰，吴咎疼得眉头就皱一下，直到清理完毕，吴咎始终咬着牙，不吭一声，可是汗水还是湿透了头发，浑身象水洗了一样。
陈淑兰眼睛在屋子里搜寻半天，也没找到可以包扎伤口的东西。她背过身去，解开衣服，“嘶！”，有点发黄的贴身内衣被撕成两半。陈淑兰穿好衣服，将内衣裹到吴咎手上。
吴咎睡着了，筋疲力尽的他只想睡觉，所有一切都是梦，一场无休止的噩梦，他只想从此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